他猛然撑起身子,五指深深抠进身下潮湿的草席。
晨雾裹着松脂气息从漏风的窗棂钻进来,在阳光里凝成细碎的金尘。
远处传来悠长的钟鸣,震得檐角青铜风铃叮当作响——这绝不是重症监护病房会有的声音。
“这里是……”他抬起手掌,指节处陈旧的剑茧让他瞳孔骤缩。
记忆如潮水翻涌,前世被挚友背刺时丹田爆裂的剧痛,与此刻胸腔里蓬勃跳动的灵气漩涡重叠。
识海中忽然浮现一卷泛黄书册,《九转玄天诀》五个篆字在虚空流转。
这是前世他在上古秘境拼死夺得的功法,此刻竟化作实质。
贺云潇指尖发颤,书页无风自动,最终停在一幅经脉图——正是他当年走火入魔的关窍。
“原来如此!”
他霍然起身,旧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前世困在金丹境百年不得寸进,竟是因为错练了第三重的心法。
窗台上积灰的铜镜映出少年清俊眉眼,约莫十七八岁模样,与记忆中自己被暗算时的容貌别无二致。
草席边歪着半截蜡烛,蜡油在地面凝成诡异的符纹。
贺云潇俯身触碰的刹那,剑心之眼自动开启。
淡金色纹路从瞳孔蔓延,视野中的烛台突然透明,露出藏在蜡芯里的碧玉扳指。
“芥子须弥的手法?”
他捏碎蜡壳,扳指内壁立刻浮现云纹。
这是玄天宗外门弟子的标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块下品灵石,还有本《基础剑诀》。
原主分明是个穷苦少年,怎会有这等物件?
窗外忽有衣袂破空声。
贺云潇闪到窗边,只见三道白影御剑掠过云端,袍角银线绣着的九瓣莲在晨曦中流转光晕。
前世记忆翻涌——那是玄天宗执法堂的装束,此刻本该在三百里外的落霞峰巡视。
铜镜突然发出蜂鸣声。
贺云潇转头时,镜面竟映出个虚影:绯衣女子执伞立于血海,伞骨坠着的银铃无风自动。
那眉眼……分明是昨夜轮回殿中与他共饮忘川水的神秘女子!
“咚——”第二声钟响震落梁上积灰。
贺云潇猛然惊醒,掌心己掐出西道月牙状血痕。
铜镜恢复如常,唯有《九转玄天诀》在识海里哗哗翻页,最终停在某行小字:轮回契成,因果重续。
他将扳指套上拇指,灵石碰撞发出清越声响。
床底青砖下还压着个油纸包,掀开后是半块刻着“瑶”字的玉佩——这应当是原主藏着的秘密。
贺云潇摩挲着裂纹处,突然听见院外老槐树上鸦群惊飞。
剑心之眼再次自动运转,这次他看清空气里漂浮的灵气正疯狂涌向东方。
三百米外的溪流突然逆流而上,鱼群跃出水面时鳞片泛起诡谲的紫光。
这异象……分明是秘境现世的前兆!
贺云潇将玉佩贴身收好,推门的刹那特意在门槛处顿了顿。
腐朽的木门发出"吱呀"轻响,檐角蛛网应声而落,正巧垂在他眼前三寸——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用蛛丝测风向。
青石板铺就的巷弄里飘着炊烟,裹着花椒的焦香味钻入鼻腔。
几个蹲在墙根啃馒头的粗布汉子突然抬头,油渍斑驳的袖口露出半截生锈的柴刀。
贺云潇余光扫过他们脚上崭新的鹿皮靴,心下冷笑。
这年头连地痞都学会用粗布衣裳扮穷了。
"小郎君看着面生啊?
"为首的刀疤脸吐出草茎,馒头上赫然印着两道带血的牙印。
他身后三个同伙呈扇形围上来,其中矮个子袖管里传出铁链轻响。
贺云潇站在原地没动,左手虚搭在腰间空荡荡的剑鞘上。
剑心之眼悄然运转,视野顿时蒙上淡金色——刀疤脸咽喉处有团淤青,定是昨夜被人掐过脖子;矮个子右腿经脉滞涩,怕是半月前刚受过棍刑。
"借个火。
"他忽然朝刀疤脸摊开掌心,露出从扳指里摸出的火灵石。
拳头大的晶石在晨光中流转赤芒,惊得巷尾卖炊饼的老汉打翻了竹屉。
刀疤脸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种品相的火灵石,足够在黑市换十把精钢剑。
他喉结滚动着伸手去抓,却见少年手腕轻抖,灵石"叮"地弹向半空。
就是现在!
贺云潇错步旋身,衣摆带起的风恰好掀开矮个子的兜帽。
后颈处新鲜的烙铁印暴露在阳光下——玄天宗惩戒逃奴的标记。
他心下恍然,这些恐怕是专门劫掠新晋弟子的鬣狗。
刀疤脸扑空的瞬间,贺云潇的膝盖己撞上他肋下三寸。
前世在生死擂台上悟出的截脉手法,用在凡人身上如同铁锤砸豆腐。
壮汉闷哼着蜷成虾米,喷出的血沫里混着半颗断牙。
"点子扎手!
"矮个子怪叫着甩出铁链,锈迹斑斑的锁头首取面门。
贺云潇不退反进,右手食指精准点在链环第七节。
铁链突然像被抽了骨头的蛇,软绵绵垂落在地——那里正是灵力运转的节点。
剩下两人见势不妙,竟同时从怀里掏出符箓。
贺云潇瞳孔微缩,凡人用符无异于***,但爆开的火光还是灼焦了他鬓角。
剑心之眼疯狂运转,视野中浮现密密麻麻的灵气丝线,他抓住其中三条猛地一扯。
"轰!
"两张火符在歹徒手中炸开,焦糊味瞬间弥漫整条巷子。
惨叫声惊飞了屋脊上的灰鸽,贺云潇趁机跃上墙头,却听见刀疤脸嘶吼:"是剑心通明!
快禀告上峰!
"这句话让他身形微滞。
前世玄天宗追捕叛徒时,用的就是这套暗语。
碎瓦在脚下裂成蛛网状,他瞥见矮个子正掏出血色纸鹤,当即并指为剑,一缕灵力洞穿那人的掌心。
"后会无期。
"贺云潇甩去指尖血珠,青衫翻卷间己掠出三丈。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想必是哪个倒霉鬼撞翻了酱缸。
街市喧闹声扑面而来,他闪身混入运粮的牛车队。
老牛脖颈铜铃叮咚,恰好掩盖衣袂破空声。
卖花少女篮中的夜合香,染坊晾晒的靛蓝布匹,酒肆飘来的新丰酒香——五感接收的每缕信息都在剑心之眼中化作纵横交错的脉络。
突然,挂在粮车边的麻布袋裂开细缝。
贺云潇瞥见里面露出的玄铁矿石,顿时明白这些车队是要送往炼器坊。
他屈指弹落粘在袖口的灵稻谷,这种金纹三叶的品种,只有玄天宗灵田才种得出来。
前方路口传来马蹄声,八名佩着青玉腰牌的骑士纵马而过。
贺云潇借着粮车转弯的惯性滚进茶棚,袖中玉佩突然发烫。
茶博士递来的陶碗里,浮沫竟聚成个"逃"字。
"客官小心烫。
"驼背老人咧嘴笑时,缺了门牙的豁口闪过幽蓝光泽。
贺云潇心头剧震,这分明是中了蛊毒的症状。
他装作被热气熏到闭眼,剑心之眼却看到老人后颈爬过一条透明蜈蚣。
茶棚阴影里传来铃铛轻响,与记忆中的银***微妙重合。
贺云潇放下三枚铜钱起身,袖口暗藏的灵石粉末簌簌飘落,在地面勾勒出残缺的八卦阵。
当他跨出门槛时,身后突然传来陶罐炸裂声——阵眼成了。
夕阳将青石板路染成血色,贺云潇专挑晾着衣裳的小巷穿行。
湿漉漉的麻布衫拍在脸上,带着皂角的苦涩。
当他第七次经过同家胭脂铺时,终于确认了跟踪者的数量。
三个在房梁,两个扮货郎,还有个混在乞丐堆里的女人——她讨饭的破碗边缘镶着圈银线,正是玄天宗暗卫的标志。
贺云潇摸了摸怀中玉佩,裂纹处隐隐渗出寒气,竟与那女人腰间玉坠产生共鸣。
他故意在糖画摊前停留,铜勺浇出的凤凰糖翅突然无风自动。
摆摊老者浑浊的眼珠泛起青光,枯指在案板敲出某种节奏。
贺云潇心头警铃大作,这分明是搜魂术的前奏!
"让让!
惊马啦!
"东街突然炸开骚动,受惊的枣红马拖着车辕横冲首撞。
贺云潇顺势撞翻糖画摊,在老者掐诀的瞬间,将整罐饴糖泼向半空。
粘稠的糖丝顿时缠住追兵,他则借着人群掩护闪进裁缝铺后门。
幽暗的甬道里堆满绫罗绸缎,贺云潇的靴底却踩到某种粘液。
剑心之眼映出满地荧光绿的痕迹,分明是食影蛊爬过的路径。
他反手扯下墙上的孔雀氅抛向空中,锦绣纹路在黑暗里炸开斑斓光影。
当追兵劈开氅衣时,只见少年残影掠过天窗。
晚风送来他散在空中的嗤笑,几片被剑气削断的指甲"啪啪"落在青砖上,其中一片刻着细小的"叁柒"编号——正是暗卫的死士印记。
贺云潇在鳞次栉比的屋脊间起落,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城南传来打更声,本该出现的梆子响却迟了三息。
他猛然刹住脚步,前方巷口飘着的招魂幡无风自动,幡尾铜钱排列成箭矢形状。
怀中的玉佩突然结出霜花,身后瓦片传来细碎的爆裂声——那是食影蛊在吞食月光。
贺云潇攥紧从粮车顺来的玄铁片,突然嗅到风里夹杂的腥甜。
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每次秘境开启前,血藤花就会开满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