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没有交际,没有爱好,过得清汤寡水,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还不如去出家。”
我想,“出家不用当牛马。”
但我看见他点了一整块五花肉来吃,原来是这点口腹之欲,阻碍了他遁入空门。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他洗完澡躺到床上,陷入梦境。
我赶紧纵身跳入,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除了那点小指甲盖,我无色无形,所以也等同于我可以变换成任何透明的形状。
我现在十分开心,遂给自己幻化出一条尾巴来摇晃。
人生得意须尽欢,顺势时就要把尾巴翘到老高,因为谁知道能得意多久呢?
痛苦的日子长了去了,开心时便要使劲儿开心。
以后才能靠着这点念想穿山越,走穷途,头破血流,柳暗花明。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这次比上次更小,他被一个老婆婆抱在怀里,两三岁光景。
老婆婆轻轻摇晃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哄他,对他十分爱护。
他伸出手去揪老人垂在额前的头发,婆子并不阻拦,只是说:“乖孙,轻点呵,不要扯疼阿婆。”
他没听,许是太小听不懂,一味扯得兴起。
倏然,从旁斜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小手。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纤细修长,美若无骨。
他抬眼望,瞬间笑得咯咯开怀,他松开婆子的头发,张开双手扑向女子,唤着“姆妈”。
女子浅笑着将他接过,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背脊,他十分惬意,伸手去触碰女人的面颊。
忽然他笑声骤停,满脸惊恐,继而嚎啕大哭。
只见那女子的五官全移了位,扭曲在一起,看起来像个厉鬼。
那女子柔声道:“你怎么啦?
刚才不是笑得好好的吗?
怎么一下子就哭了?”
他哭得愈发大声,双手不停在空中乱抓。
那婆子在旁叹了一口气,对女子说:“阿蜜,你是他娘,怎么老是吓他?”
女子闻言,把五官摆好,恢复成一副好皮囊的模样,转头对婆子说:“妈,我逗逗他罢了。”
婆子摇头,将外孙从女子手里抱过来,说:“小孩儿不能这么逗,你每次装神弄鬼,他才多大?
把胆吓破了,怎么办?
终生都会是个懦夫。”
女子说:“我偏要吓他,把他吓哭了才好呢,多好玩呀。”
那婆子轻轻安抚小儿,一边责骂女子:“这是你的独子。
年龄又这么小,吓坏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婆子又对小儿说:“不哭不哭,你妈逗你玩呢。”
男童半晌才止住哭声,泪眼婆娑地看向他娘。
他娘己经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袅袅婷婷地坐在那里,十分端庄雍容。
男孩不敢再亲近他娘,只伸手抱住婆子的手臂。
他娘把脸凑过来,问:“你怕我啊?
妈妈就这么可怕吗?”
男孩摇头,低声喊姆妈。
那女子把脸猛地往男孩这边一冲,又化为了一副厉鬼的样子。
鼻尖紧贴着男孩的鼻尖。
男孩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在喉咙里打了一个结,然后狂啸出来,首冲云霄,接着哭了个惊天动地,上气不接下气。
婆子生气了,抬手打了女子肩膀一下,怒声道:“我真搞不懂,你是他娘,每次吓唬他安的是什么心?”
女子坐正,又把五官复了原,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他是男孩子,我逗他玩儿有什么要紧?
他哪里这么受不得惊吓,次次都要哭。”
女子又对着男童说:“你哭呀,哭呀,我就是喜欢看你哭,你不哭,我才不会罢手。”
然后起身离开。
那婆子顾不得再管那女子,只是不停安抚男孩。
可男孩怎么也哄不好,长长久久地抽泣着。
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我想了想,幻化成他母亲的模样,我那个新生的指甲盖可幻化成任何梦里可见的实体。
我坐到他身边,对他说:“宝宝,不要哭,妈妈以后不吓你了,好不好?”
他不敢抬眼。
我说:“妈妈是认真的,以后都不再吓唬你啦,你看看妈妈,相信妈妈好不好?”
在那婆子的鼓励下,他壮起胆子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是他母亲的样子,并未变成厉鬼。
他注目良久,我依然未变,他终于放下心来,止住了哭泣,对我说“姆妈”,但他不敢再向我伸出手来。
随着他逐渐平和,他慢慢地进入了别的梦境。
那些梦境我都不感兴趣,因为我的指甲盖又大了一圈,我咯咯地笑起来,学着他母亲的样子。
我找到了我要的东西,但还不够,我还要继续挖掘。
我要把他心底藏着的秘密都翻出来,我要知道原因,我要扩大我的身体。
我要不可一世,我要控制一切,我要长成一只巨大的梦梦怪。
管他们谁是谁,我只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