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快递刀的手突然顿住。刀尖在昏黄的台灯下泛着冷光,
纸箱封口处的胶带正渗出暗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这是本周第三个匿名包裹。
前两次分别是缠着长发的雕花木梳,和一件腥味刺骨的素白旗袍。
此刻纸箱缝隙里飘出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着某种腐朽的甜腻,
让我想起老家祠堂供桌上发霉的供果。刺啦——胶带撕裂声在寂静的出租屋里格外刺耳。
木匣露出的瞬间,吊灯突然爆出一串火花。黑暗漫上来时,
我分明看到匣盖内侧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那正是我的出生年月。
手机电筒照亮了匣中物件。玳瑁梳齿在冷光下泛着琥珀色幽芒,
梳背镶嵌的珍珠蒙着层灰白翳膜。当指尖触到梳齿的刹那,洗手池突然传来滴答水声。
镜面蒙着厚重水雾,有人用指尖在上面画了朵并蒂莲。我猛地转身。
潮湿的水渍从浴室蜿蜒而出,在木地板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像是谁赤着脚刚从浴缸里爬出来。
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头油的香气,那味道竟与木匣中的气息一模一样。第二天清晨,
我在图书馆古籍区找到了答案。泛黄的《沪上异闻录》里夹着张工笔小像,
画中女子执梳的手腕有粒朱砂痣——与我昨夜在镜中瞥见的那个模糊身影如出一辙。
书页记载着民国二十七年,法租界名伶白薇卿吞金自尽,陪葬的玳瑁梳浸透鲜血,
成了能通阴阳的邪物。姑娘,这梳子可收不得。沙哑的声音惊得我撞翻咖啡。
穿香云纱的老妪不知何时坐在对面,枯枝般的手指正点着书中插图,
看见梳齿间的红丝没有?那是活人生气被吸食的征兆。入夜后水声愈发清晰。
当我第三次被浴室响动惊醒时,镜面竟映出民国样式的闺房。月白睡衣的女子背对镜面梳头,
每梳一下,就有暗红血珠顺着梳齿滚落。她忽然转头,
被水泡发的青白面容贴上了镜面——那分明是我的脸。我发疯似的抱着木匣冲上街道。
雨幕中,那间本该是便利店的位置竟变成了雕花门楼的古董铺子。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呜咽,
门楣牌匾上用金漆写着尘缘阁。隔着雨帘,我看见白薇卿正坐在黄花梨镜台前,
将沾血的木梳缓缓推入自己的喉咙。生死契已成。穿长衫的掌柜从阴影中浮现,
手中算盘噼啪作响,她等这个替身等了八十年。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我腕间不知何时出现的淤青,那形状正是一把梳子。
镜台前的水渍开始沸腾,无数苍白手臂从积水里探出。白薇卿的旗袍下摆滴着黑水,
她将染血的木梳递向我,梳齿间缠绕着我们的头发。这时我才惊觉,
后颈不知何时垂下了及腰的长辫。咖啡杯翻倒的瞬间,
褐色的液体在古籍上洇出诡异形状——像极了一把滴血的梳子。
老妪的指甲突然抠进我的手腕,皮肤下立即浮出三道青紫色淤痕,
与白薇卿画像上的掐痕完全重合。您怎么知道......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晨光穿过老妪的身体,在地面投下蜘蛛网状的碎影。她发髻上的银簪开始渗出黑水,
图书馆穹顶的彩绘玻璃突然蒙上白霜,将我们笼罩在诡异的青灰色光线中。
老妪的嘴角裂开不自然的弧度,露出镶着金牙的牙龈:因为我房里也收着这样的匣子。
她撩起衣袖,枯皱的手臂上布满珍珠大小的凸起,每颗肉瘤中心都嵌着半截梳齿。
最骇人的是她的脖颈,整圈皮肤呈现锯齿状裂痕,仿佛头颅曾被生生切下又重新缝合。
四周的书架开始渗出粘稠液体。我看到那些咖啡渍正在书页上蠕动,
报纸的残片:名伶白薇卿头七夜棺木惊现抓痕...送葬队伍途经尘缘阁全体暴毙...
老妪的瞳孔突然变成浑浊的珍珠色,她沾着咖啡渍的手指在桌面画出符咒,
我的太阳穴立即传来梳齿刮过头皮般的刺痛。快子时了。老妪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的身体像接触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起来。当闭馆***响起时,
我发现她原本坐的位置上留着滩腥臭的黑水,
水渍中漂浮着几缕花白头发——和木匣里的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
所有经过我们桌边的学生都保持着低头走路的姿势。他们的后颈衣领下隐约露出暗红色梳痕,
就像被无形的梳子日夜刮擦着脊椎。当我颤抖着摸出手机想报警时,
屏幕倒影里有个穿月白睡衣的身影,正趴在我肩头对着镜头微笑。手机在掌心突然发烫。
那个趴在我肩头的倒影正用泡胀的手指触碰屏幕,民国样式的宽袖扫过摄像头,
整个图书馆的灯光开始频闪。当保安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
我后颈骤然一凉——有人对着我吹了口气,带着河底淤泥的腥味。我狂奔出图书馆时,
天空正下着黏腻的细雨。手机导航显示最近的派出所只有900米,
但每个路口都鬼打墙似的循环出现尘缘阁的雕花门楼。更诡异的是,
所有擦肩而过的行人都在哼着同一段沪剧小调,那正是白薇卿灌制的《黛玉葬花》唱片。
回到出租屋时,梳妆台前积了滩浑浊的污水。我的数位屏自动亮起,
绘图软件里凭空多了个旗袍女子图层。每当我想删除这个图层,
浴室就传来指甲抓挠瓷砖的声响。凌晨三点十五分,图层里的女子突然转头,
沾着水藻的长发下露出半张与我完全相同的脸。您的快递。次日清晨,
穿着民国邮差制服的青年咧着嘴,递来湿漉漉的包裹。这次木匣里装着对翡翠耳坠,
内侧刻着我的名字缩写。签收单上的墨水突然蠕动起来,化作一行血字:戌时三刻,
重梳蝉鬓。公司会议室里冷得反常。当我展示设计方案时,
投影幕布突然映出民国婚房的画面。梳着牡丹头的白薇卿端坐在雕花床上,
她怀里抱着的牌位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同事们却像被摄魂般鼓掌叫好,
他们的眼白全都变成了珍珠的灰白色。小顾最近气色真好。
部门经理的领带夹闪着玳瑁幽光,他递来的咖啡杯底沉着半截梳齿,
要不要试试城隍庙那家新开的盘头店?他的袖口滑落时,
我看见他小臂上嵌着密密麻麻的珍珠,就像老妪身上的梳齿肉瘤。
深夜的便利店收银台泛着青苔。店员找零的硬币沾着河泥,
监控屏幕里我的影像始终停留在三小时前——那时我正被无数苍白手臂拖向试衣镜。
货架上的蛋黄派全部霉变成供品模样,保温箱里的关东煮在血水中翻滚着人的手指。
当我逃到十字路口时,红绿灯全都变成了梳子形状。
白薇卿湿淋淋的身影出现在每个反光表面,她手中的木梳已经***咽喉十公分。
手机突然收到八十条语音留言,点开的瞬间,
八十个不同年龄的声音同时唱起招魂曲:梳通青丝路,换得故人归——
出租屋的墙壁开始渗出血色墨痕,我惊恐地发现那些霉斑正自动排列成挽联样式。
空调出风口垂下半截猩红流苏,每次冷风掠过,都能听到女子贴着耳畔哼《哭七七》的调子。
梳妆镜蒙着层永远擦不净的雾气,镜框木质纹理里浮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第七天深夜,
手机日历突然显示为民国二十七年霜降。充电线像水蛇般扭动着钻进梳妆台抽屉,
扯出来的竟是捆浸透河水的婚书。烫金八字在月光下蠕动重组,
最终定格成我的生辰——聘礼清单上赫然列着玳瑁梳壹柄,活人心头血三盅。
整栋楼陷入死寂。当我试图拨打110时,听筒里传来白薇卿凄厉的梳头声,
十八下后突然变成指甲抠抓头盖骨的响动。对门独居女孩的直播视频突然推送过来,
她正在试穿那件素白旗袍,发间插着木梳对镜头微笑:谢谢顾姐姐送的嫁妆。
而她身后的镜子里,我正七窍流血地吊在房梁上。下水道开始翻涌黑色发丝。
浴室花洒喷出腥臭的尸水,瓷砖缝隙里长出细小的珍珠。
最可怕的是我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发梢不断滴落带着水藻的液体,
在地板汇成尘缘阁三个篆体字。寅时三刻,翡翠耳坠突然扎进耳垂。
剧痛中我看到白薇卿的死亡真相:她被迫与痨病鬼配阴婚,花轿经过尘缘阁时,
掌柜用木梳活取了她三魂。此刻镜中的我凤冠霞帔,脖颈缠绕着浸血的麻绳,
八十年间所有被吞噬的受害者都站在我身后,他们的身体里钻出沾满脑浆的梳齿。
电梯按钮全部变成珍珠色。当我跌进轿厢时,镜面倒映出民国街道,
白薇卿的送葬队伍正与我平行移动。抬棺人腐烂的脸突然转向我,
他们肩头的招魂幡上密密麻麻写满生辰,最新一行墨迹未干——正是我的名字。
整座城市开始褪色。柏油路长出青苔,路灯化作白灯笼,便利店货架摆满描金漆的骨灰坛。
穿香云纱的老妪们聚在街角烧纸,火堆里尽是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
灰烬中浮出无数梳齿形状的鬼火。吉时到——尘缘阁掌柜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整条南京路变成巨大的梳篦,摩天大楼化作梳齿插入云层。我站在曾经的外滩十八号楼顶,
看着白薇卿从黄浦江底升起,她腐烂的掌心托着那柄木梳,
江面倒影里是万千个被梳齿贯穿心脏的现代人。江风裹挟着腐烂的荷花香扑面而来。
白薇卿梳齿间迸发的血丝刺破夜空,化作漫天红绸缠住我的四肢。
那些绸缎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契约文字,每个笔画都在吸吮我的体温。
当第一滴血坠入黄浦江时,整条江水突然倒悬,
露出河床上林立的森白骨架——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插着半截玳瑁梳。该梳头了。
白薇卿的声带里传出掌柜沙哑的嗓音。她腐烂的指节扣住我的后颈,木梳触到发梢的瞬间,
我听见整座城市响起头皮撕裂的声响。无数市民的头发疯长成黑色瀑布,
在高楼间织成遮天蔽地的发网。发丝间浮动着珍珠般的眼球,正通过每扇窗户监视这场献祭。
我的尾椎骨突然窜出剧痛。低头看见梳妆台从脊椎里破体而出,
黄花梨木纹中嵌着八十年来所有受害者的证件照。
镜面映出掌柜的真容——他长衫下根本不是躯体,而是由无数梳齿组成的蜈蚣状妖物,
每根齿尖都挑着颗跳动的心脏。你以为她可怜?妖物口器中吐出民国报纸的碎片,
白小姐当年为驻颜,用这梳子活剥了十二个少女的头皮。镜台抽屉自动弹开,
十二张人皮面具整齐排列,最下方那张正在生成我的面容。发网突然剧烈收缩。
某栋写字楼里传来集体坠楼的闷响,那些尚在空中的躯体已然变成梳齿形状的焦尸。
我腕间的淤青裂开血口,喷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混着珍珠粉的尸油。
白薇卿的嫁衣开始在我身上具象化,每颗盘扣咬住一块皮肉。濒死之际,
我摸到裤袋里的手机。
直播间弹幕突然疯狂滚动——那些被控制的市民正通过眼球投射出最后意识:砸碎镜子!
十万条信息在视网膜上炸开,我这才惊觉妖物蜈蚣体的关节处都嵌着民国镜片的残骸。
用尽最后力气撞向梳妆镜。裂纹中迸发出八十年来所有受害者的尖叫,
声浪震碎了掌柜口器中的心脏。白薇卿突然发出少女的呜咽,她腐朽的躯体片片剥落,
露出里面被梳齿钉住的旗袍小人偶——真正的名伶灵魂竟被做成了提线傀儡。
江水轰然回落时,我抱着残破的人偶跌进漩涡。无数苍白的手托起我们下沉,
那些都是完整献祭前的牺牲品。河底有座青玉雕成的梳妆台,台面上用血写着以发代身,
破契之法。青玉台上方悬浮着八十盏人皮灯笼,每盏都映着受害者的梳头影像。
我扯下腰间缠绕的湿发,发丝在触到玉台的瞬间化作钢针。当第一针刺入人偶眉心时,
整条黄浦江沸腾如滚油,江面浮现出尘缘阁的倒影——那竟是用契约文字编织的立体活字版。
以汝之发,代汝之形!江底亡魂齐声嘶吼,他们的颅骨突然迸发青丝,
万千黑发汇聚成巨大的替身人偶。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镜上,
镜面顿时显现掌柜的本命活字——契字的提手旁嵌着颗跳动的心脏。人偶腾空而起时,
整座城市的梳齿开始崩裂。尘缘阁的雕花门楼轰然倒塌,露出内部由铅字组成的脏腑。
掌柜的哀嚎震碎沿岸玻璃,那些契约文字化作黑蛾倾巢而出,却被替身人偶的发网尽数捕获。
白薇卿的人偶突然睁开琉璃眼。她残破的旗袍下伸出十二根金线,精准刺入我十二处大穴。
剧痛中我看到真实的过往:掌柜原是活字印刷匠人,将横死女子炼成活版字模,
白薇卿的怨气恰是最完美的哀字模。我的生辰八字正是激活新字模的绝佳载体。
该换墨了。掌柜的声线变成油墨滚动声。他的活字躯体裂开巨口,
无数沾着脑浆的铅字倾泻而下。我拽动金线操控替身人偶扑向字库,
江底亡魂的头发突然暴长,将每个铅字缠成蚕茧。当替身人偶的指甲抠出契字心脏时,
整座活字印刷机开始坍缩。白薇卿的琉璃眼中淌下血泪,她的人偶躯体突然将我包裹。
在意识消散前,我撕下玉台上的人皮古卷塞进字库——那记载着所有受害者的真名。
晨光刺破乌云时,我躺在江堤上浑身结满珍珠。手机显示日期回到收到快递那天,
但通讯录里多了八十个未接来电。便利店老板娘正呵斥偷吃贡品的流浪猫,
她围裙上绣着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泛着血丝。走进图书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