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顺着徐凡的视线看过去:“嗯。”思绪不自觉的飘到前几天初见少年的情景。
路言隔壁家的人家姓林,因为路言所在的小区是A市有名的富人区,因此隔壁家的实力可以想见,但是林家并没有趾高气昂的架势,反而在安顿下来之后第一时间态度谦和的拜访了宅子周边所有的左邻右舍。
路言当时刚从路家本家回来,心情差的不行,年前回一趟本家是路言的父亲路正延定下的规矩,但除却当年老一辈的相互扶持,其实新一辈的已经没有多少情谊,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明里暗里都在较劲,因此聚餐也不过就是变相的应酬。
路言,是众所周知的别人家的孩子,不仅学习优异、稳列第一,长相也是一顶一的好,因此成了许多人想要攀谈的对象。纵使路言对待人接物都表现的冷淡,却也还是会被人有意无意的纠缠,所以回路家,是路言最头疼且无能无力的日子。
将近六点,终于结束了令人膈应的宴会,路言回到家已经七点多了,刚安稳的躺了一会儿,林家就上门拜访了,路言被路母叫下来,林家全家来访,他们家自然也不能失了体面。路言有些烦躁的走下楼梯,一直走到楼梯口才开始愿意屈尊降贵打量起了来人,然而只一眼就被林遂吸引住了视线。
林遂的羽绒服在路母的指引下挂在了玄关,因此身上只穿着一件纯白的毛衣,毛绒绒的质感显得林遂整个人软软的,让路言想起了学校冬日里躲懒却被别人争先恐后按着抚摸的猫,可爱又没有什么攻击性,光是看着它静静的舔舐自己的毛发就觉得赏心悦目。不觉间,路言白日里积攒的烦躁竟渐渐的被平复下来。
路母对林家的印象很好,和林母更是相见恨晚,让路言好好招待林遂之后就火急火燎的拉着林母去了自己的私藏室,而路父和林父也早就去了茶室,霎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了路言和林遂。路言看着自己和对方毫无留恋的父母的背影,无话可说,他来招待?将这种乖孩子和他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人放在一起,他们是真的不怕他把人吓哭吗?很显然路言对自己有着非常明确的自我认知,然而事已至此,路言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请坐,你叫什么?”
林遂顺着路言的视线在他的对面坐下,略带拘谨:“林遂。”少年清透的嗓音不出意外的好听。
路言:“我叫路言。”
林遂:“你好。”
空气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林遂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什么,然而路言一向都是众星捧月过来的,甚少有和别人主动交流的经验,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要说什么,表面上云淡风轻,背地里却暗暗腹诽,觉得路母真的是给自己找了一门好差事:“喝茶?”
就见对面的林遂“嗯”了一声,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路言:……兄弟,在家不喝水的吗?
看出来林遂似乎比自己更紧张以后,路言这条大尾巴狼反而不紧张了,只是依旧不知道聊什么:“要不,再喝点?”
不知道尴尬的氛围维持了多久,路言还在盘算着和这个小朋友聊什么的时候,林母和路母终于一起走了出来,林母自认为太打扰别人了,因此以天色太晚了的理由话别,并且约定以后安定下来再来拜访。路母虽然很想和林母再交流一会,何奈自己也奔波了一天,只好答应,一边聊着一边陪着林母走到了客厅,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孩子:“你们聊的怎么样?”
路言没有搭话,然而路母看着路言面无表情的神色就知道他放不出什么p,因此直接跳过他,转向林遂:“小遂跟哥哥聊的还好吗?”
林遂从沙发边站起来,礼貌的笑着回道:“我们聊了很多。”
路言闻言嗤笑出声,林遂没有看他,但红的快滴血的耳垂却充分暴露了他的此时此想。
路母震惊不已,身为路言的母亲,她清楚的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一度喜欢跟人玩一种谁都不说话,谁比谁尴尬的“游戏”。相谈甚欢?再看两人的反应,瞬间明白了大半。
“木木,我们要回去了。”林母没有察觉到路家各人活跃的心思,跟林遂说明情况之后,略带歉意的对着路母说道:“路太太,今天实在是打扰了,谢谢招待,我们先回去了,等到过几日,我们都收拾好了,一定邀请您来做客。”
路母自然无不可,高兴的回道:“好好好,我一定会去的。”
路父和林父也走了下来,开始做正式的告别。
林遂穿好自己的衣服,安静的跟在林母的后面,等父母都交谈完了才开口:“叔叔阿姨再见。”然后似乎是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哥哥再见。”
直到林遂一家走了,路母才开始打趣起路言:“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背地里偷学了语言的艺术啊?哥哥?”
路言回想起林遂的那句哥哥,声音有点轻,但是莫名顺耳:“嗯,学习使人进步。”
路母被这顺杆爬的行为震惊到:……她这是生了个什么物种?
徐凡等着路言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出了门,春节刚过了两天,阳光洒在未消的积雪上,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这天还是好冷,你说老吴闲的?非要这个时候约我们打球?”老吴是他们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年近四十,酷爱篮球,曾经一度惋惜,假如自己没有教数学,肯定要进省篮球赛争光添彩,然而和他打过球的人都知道,老吴的球技差的惨不忍睹,一场比赛下来,运气差连球都摸不到,只能全场陪跑,所以老吴越来越喜欢和自己班级的学生一起打,因为只有学生才能让他找回痛失的面子。
“话说。”徐凡嘱咐道:“你等会记得让让老吴,我寒假作业还没写。”老吴这人平时对事不对人,只有篮球除外,在球场上把他哄开心了,稀里糊涂的什么都能答应,徐凡曾经不止一次在球场结束后占他便宜。
两人来到了球场,发现球场上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他们转了一圈才找到了角落里抱着球、愁眉苦脸的老吴:“这边人太多了,没法打。”场地早就被占完,老吴稀烂的球技也不好意思跟人抢场地,所以只能抱着球在旁边望穿秋水,眼热又无可奈何:“算了算了,最近年假,人多,等回学校吧,学校篮球场开了再打,你们是初十开学对吧?”
徐凡心里有鬼,狗腿子般的应和道:“是啊,这次我们一共才放了十五天。”
老吴从高一带他们到高二,徐凡一张嘴便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想到今天没打成球,心里更加不痛快,语气暴躁:“我不管,那也得把作业给我做了,开学那天我直接坐在门口,来一个交一个作业。”
徐凡:……
与老吴分别后,白跑一趟的两人决定吃个午饭再回家,徐凡一边领着路言去附近那家新开的火锅店,一边抱怨道:“这老吴,可真是卸磨杀驴,一点情理也不讲,再说,就算我不学,不照样稳在年级前十?”徐凡没有出国的打算,只要稳在一中的年级前十国内的大学基本是随便挑,因此对成绩一向不太上心。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徐凡说的火锅店,因为是新店,又开在了偏僻的地方,因此店内的客人不是很多,到了店内,就可以闻到一股非常浓烈的、独属于火锅的香气,不过路言意外的是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林遂,可能是特地为了吃火锅,林遂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显得更瘦了。
“我靠,你快看,帅哥。”路言旁边的徐凡激动了起来,很明显也注意到了林遂:“我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小孩呢!”可能是徐凡的声音太大了,林遂居然精准无误的看了过来,当看到是路言之后,思索了片刻,还是打了招呼:“路哥,要一起吗?”
林遂这样说了,路言自然没有转身就走的道理,留下一脸震惊、处在宕机状态的徐凡,暗暗嫌弃他的丢人现眼,走到林遂面前在林遂的邀请下坐下,解释道:“我朋友听说这里的火锅还可以,来试试。”
林遂“哦”了一声看向徐凡:“那你的朋友……”
徐凡感觉到视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也不做作:“你好,我是路言的朋友,我叫徐凡。”
林遂也介绍了一下自己,后知后觉的看到两人的着装:“你们打球刚回来?”
徐凡:“本来是的,但是没打成,所以决定出来吃个午饭回去。”
林遂:“来吃火锅的话你们的衣服会不会弄脏?”
徐凡这才弄懂了精致小少爷的意思,这是怕他们把衣服弄脏呢,一贯大大咧咧的他此刻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苍白的解释道:“哦,我没注意到。”
路言也穿了一身白色,于是两人一起将长袖的运动服脱了,因为天气冷,里面穿着毛衣,路言的也是黑色,而徐凡的毛衣色彩大胆,估计就算是泼上去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林遂重新点了锅底,鸳鸯锅,又将菜单给了徐凡,加了很多配菜,三人等锅底的功夫,徐凡找起了话:“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林遂答道:“我是路哥的邻居。”
徐凡想起落地窗内典雅的布置,一切变得合理起来,只有这种家庭氛围才能养出这样精致的孩子。
徐凡:“你准备到哪里上学?”
林遂:“一中,现在在办转学手续。”
意料之中,徐凡还是不由感到高兴:“那你转过来有什么问题来找我们。高几了?”
林遂:“高一。”
徐凡:“有对象没?”
林遂:……“没。”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风越来越奇怪,徐凡像查户口似的,把林遂问了个底朝天,得亏林遂脾气好,不然就徐凡这架势,换个人都能吵起来。
最终,徐凡的“审问”以服务员说了一句:“请让一下,锅底到了,小心碰到。”结束,不经意间,路言余光看到林遂好像松了一口气,不由的有些好笑,看来就算乖孩子也忍受不了徐凡这种查户口式的聊天方式。
徐凡以为自己是能吃辣的,结果吃了一会儿发现,林遂的油碟全是辣椒,火锅还是重辣,他却吃的面不改色,徐凡用纸巾擦了额头的汗,甘拜下风:“你也太能吃辣了吧?”
“还好。”虽然如此,林遂的嘴唇已经被辣的从淡淡的粉色变的猩红,路言扫了一眼,将手边的酸梅汤递给林遂,林遂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接过道了句谢谢,倒了一杯:“你不吃辣?”林遂注意到路言的油碟,清汤的颜色,没有半点红油。
“嗨,你别管他,他可是正宗的本地人,一点辣都不能粘。”徐凡在旁边搭话,路言的口味清淡,吃东西还挑的很,更别提猎奇的食物是半点不碰,难养活的很,徐凡从前乃至现在都深深地为路言以后的另一半而担忧。
路言:“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徐凡一秒静音。
饭后,徐凡和他们告别:“这顿饭味道真不错,下次我们再一起来,我有点事情,先走了。”
林遂礼貌道别。
因为正好顺路,而且离家又很近,林遂便跟着路言一起往回走。其实林遂本身挺想和路言打好关系的,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只是看路言的样子,不像是个好说话的,因此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林遂纠结又犹豫,却始终没能开的了口。
直到到了家门口,林遂也没打好腹稿,只得作罢,他礼貌性的跟路言道别:“路哥,我先回去了。”
路言“嗯”了一声,林遂以为对话就这么结束了,然而就在林遂准备进院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路言的声音:“徐凡说的对,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林遂闻言转头,眼底的震惊望眼欲穿,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回道:“好的,谢谢路哥。”顺带着,林遂又联想到火锅店的酸梅汤,更加觉得这人真好:“那路哥开学见。”声音仿佛风打过竹林般干净清透。
路言随意的摆了下手算是道别,回想刚刚一分钟里他听了三个“路哥”,但却莫名觉得顺耳,想想自己在路家的所作所为,暗想:果然自己是个双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