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血脉相连，虽说燕来玉犯下滔天大罪，可私心里他还是不希望大哥有事儿。
“他去自首了，听说警察局的警员说，他去了坟地给咱爸跟他亲妈磕了几个头，想在那***谢罪，可没死成。
就去自首了。”
燕来宝听到自己大哥自首的话，实在没忍住，就悲悲呜呜地哭起来——这家算是彻底散了。
“以后我们要多照顾一下嫂子李梦娇跟侄女儿随玥，她们这孤儿寡母的可咋过？”
“这还用你说？
燕来玉是燕来玉，大嫂是大嫂，大哥犯的错再怎么也归拢不到大嫂身上去。”
邱媚白了燕来宝一眼。
一个月后。
时间可能会冲淡一切，然而，似乎又有什么不同……燕随珠总觉得奶奶的魂儿在跟着自己。
她上学，奶奶就坐在她旁边面露慈祥地凝视她；她放学，奶奶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抚摸着她的头赶虫子；路上遇到小伙伴，奶奶就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说话；睡觉了奶奶就倒卧在她面前。
奶奶说，“随珠命大，要不是那天你上树帮奶奶摘香椿芽，看见你大伯用刀扎奶奶，你捂住嘴吓傻了，你大伯就把你也杀了，就跟扎奶奶那样式儿的……”又过了一段时间，燕随珠觉得常常脊背发凉，就好像有一个恶鬼在后背紧紧盯着她，有时候，吓得她她心里首起鸡皮疙瘩，猛地回头去看，那恶鬼就不见了。
那天下大雨，她从村头大榕树下经过，看见燕随玥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眼神就跟她想象中的恶鬼一样。
她吓得撒丫子就跑了。
很长一段时间，燕随珠不敢跟燕随玥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流，这事儿就像恶性循环的一个闭环，母亲害死了燕随玥的弟弟，燕随玥的爸爸又害死了她最亲爱的奶奶。
他们是魔鬼手里的魔方，转着转着就回到了原来，可这过程又似乎不同了，内核变质了。
“随珠，你干嘛老躲着我呀？”
那天上完晚自习，燕随玥笑吟吟地看着燕随珠笑，那笑容跟她想象中的恶鬼特别像。
“我没躲你呀！”
燕随珠说话都打颤，脚步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你没躲我更好呀，我们一起去食堂打饭好不？”
说着燕随玥过来揽住燕随珠胳膊，她们一起走向去初中餐厅的路上，像极了没有出事前的亲姐妹。
一份白粥，一个馒头，外加一碗白菜粉条，这是90年代初中生的伙食。
“随珠，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随玥似乎有难言之隐。
“你说。”
随珠随口说道。
“你知道刘忻文为什么总爱去你家吗？”
听到这话，燕随珠心头一颤，“这我哪儿知道？”
她低下头喝粥。
“那刘忻文开着大货车，可有钱呢。”
随玥意有所指地说。
“他有钱没钱跟我啥关系？”
“是吗？”
燕随玥悄悄凑近燕随珠小声说，“我怎么听别人说有大关系呢？”
“你别听别人的，他们都是胡说八道呢。”
燕随玥笑吟吟地瞅她一眼，目光落到她面前的碗里——“哎！”
燕随玥忽然叫起来，“随珠，你看你的粥里是不是有苍蝇啊！”
燕随珠立刻站起身，看都没看，在燕随玥那快意又舒爽地嘲笑声中——急跑出来，跑到餐厅旁边的水池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燕随珠靠在水池的水泥沿上，不知道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难受，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哎呦，这里还有一个小林黛玉。”
忽然旁边出现一个高个头男生，他一边洗着手，一边调侃，“林姑娘这是在哪里受了气？
跑这儿来哭？”
“傅安德！
你不说话会死啊？”
男生这样一搅，燕随珠刚才的委屈忽然无影无踪。
傅安德笑，薄薄的单眼皮眯成一条线。
燕随珠不想被他捉弄，转身就走，“哎，燕随珠你什么东西掉了？”
燕随珠立刻回头去看，结果却传来傅安德的爆笑声。
燕随珠气得瞪他一眼，快速跑开了。
这个星期六，父亲燕来宝要从杨家瞿来上林镇接她回家，原本可以用牛车来接她，可惜那头牛害了一条性命，以命换命，它的下场就是被宰了，全村人吃肉喝汤。
燕来宝骑着二八大杠来时，校门口己经没人了。
“闺女，等着急了吧？”
燕来宝怕她硌***，在二八大杠的后座上垫了一块海绵垫。
他踮着脚尖，两腿支在车子两边，稳住了，等燕随珠两脚一跳，坐上后座，他才用力一蹬，车子晃悠两下终于稳了。
爷俩骑着车，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那会儿没有水泥路，只有轧得硬实的黄土道。
“爸，你为什么不买一个大货车呢？”
不知道为什么，燕随珠忽然就想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己经酝酿好几天。
燕来宝不说话，因为他个子不高，骑车的时候，***有些不安分，扭来扭去的，扭得燕随珠心烦意乱。
“不是人人都买得起车的，那一辆大货车好几十万，把你爸我卖了都不值这个数。”
燕来宝“嘿嘿”地憨笑两声。
燕随珠不再说话。
那句萦绕于胸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扎在她胸口，“你是你妈搞破鞋生的！”
如果是以前，她会上去跟燕随玥撕打在一起，但现在她不敢。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以前她敢跟燕随玥撕打，是因为她燕随玥还有爸，现在她爸蹲了大牢，好像是自己的罪过似的，在她面前气势矮了三分。
爷俩到家后，从玉米秸秆的围墙外就能听到刘忻文那爽朗地笑，“这是我从南边城市给你和随珠买的衣服，你看样式多好看时髦？”
“快别花那冤枉钱了，我跟随珠有衣服穿。”
这是母亲的声音。
“啥叫冤枉钱，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钱是王八蛋，花没了再赚，人啊，有钱就花，没钱就熊着，只要日子过得舒坦，怎么高兴怎么来！”
刘忻文有一副好看的皮囊，高高的个头，壮壮的身躯，那双狭长的凤眸时刻夹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燕随珠心里总觉得，刘忻文就是男版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