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那棵香椿树上落了一只麻雀，燕随珠上去蹬了一脚树干，“哪来的老鸹？
滚开！”
随着她的一声娇斥，屋里的声音果然没了动静！
燕来宝从恒大牌子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蹲在后院小马扎上，吞云吐雾。
燕来宝能忍，燕随珠不能忍，她快步走进屋，看也不看站在屋子当中的两个人。
书包使劲儿丢在地上，着手收拾，用来吃饭那张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邱媚看她脸色不善，小心翼翼地过来，一把将桌上的杂物揽进怀里，“哎，你不用管，妈给你把东西收了，你写作业啊。”
“孩子书包咋这么重？
看把孩子累的？
进家就扔书包。”
刘忻文拾起燕随珠硕大的书包，放在凳子上。
他原本和邱媚并肩站着，眼下随珠给他使脸子，他心虚地转到孩子旁边，想要看看她写作业的样子。
燕随珠忽然就抬起头看着他，紧绷着小脸，皱着眉头，那眼神跟个小狼羔子似的！
‘这小妮子！
’刘忻文摸摸鼻子，瞧着燕随珠这种敌视的眼神，他还真是有点儿打怵，慢慢踱远一些。
灭了刘忻文的势头，燕随珠心下得意，这才翻开语文书。
翻书的时候 ，不小心碰到了备用本子，它掉到地上。
邱媚己经把怀里的东西放到炕上，准备过会儿再收拾。
一扭头拾起随珠掉在地上的本子，慢吞吞地放在她手边。
随珠看都不看她，随手给她划拉到地上去了 。
邱媚愣眼瞧着随珠，不知道闺女这是发得哪门子邪火？
燕随珠面无表情地低头写作业，无视她母亲愣怔眼神。
邱媚忽然明白了什么，扭头瞅瞅正在观察燕随珠的刘忻文，示意他出去。
刘忻文无声地用口型跟邱媚交流几句，邱媚己经有些不耐烦，挨着裤子的手做了几个手势，让他快出去！
刘忻文咳了一声，“我走了，这一阵正忙，可能过一段时间再过来。”
他说着话，嘴却嘟起来，看着像是跟空气对嘴。
邱媚脸一红，依旧私下挥了挥挨着裤子旁的手，示意他快走。
刘忻文耸肩，做了个鬼脸终于潇洒地出了内屋门。
燕随珠看似做作业，耳朵偏在丈量刘忻文的脚步声，他到堂屋门口时，燕随珠似乎听到她爸燕来宝，好像跟刘忻文说了一句什么话。
气得燕随珠使劲儿摔了一下圆珠笔，圆珠笔蹦起来又冲下去，跌落在地上断成两截，伸缩弹簧从笔管里滚出来。
邱媚凝望着闺女，大气不敢出一声——燕随珠天性敏感，心里总是涌动着文艺范的河流。
她坐在教室里靠墙的座位上，微微抬头就能看见排成排的大雁，“燕随珠，你背背《塞翁失马》。”
燕随珠的心刚刚还骑在大雁背上，老师嗷嚎一嗓子，将她的心摔进泥土里。
她缓缓站起身，“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马无故而入胡～人皆吊之～人皆吊之～”同行的傅安德将书翻开，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燕随珠随手给划拉到地上，旁边有个发出嗤笑声，傅安德只能埋下头去捡书。
“好了，背不过来下课多温习温习，别老盯着窗户外头，窗户外头有啥呀，除了大粪就是烂泥潭，好好读书将来看到的是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好好读书看到的除了大粪就是烂泥潭，听懂了吗？”
班上的孩子不知所谓地大笑。
燕随珠坐下，脸色羞得通红。
老师马金宁有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在办公室的书桌前，递给站在面前的燕随珠，“我听说学校里组织的诗歌比赛你参加了？”
燕随珠点点头。
“挺好，你的诗老师看过，很有意境跟想法，这本书你先拿回去看，有什么不懂得过来问我。”
燕随珠依旧没说话，重重地点点头。
她抱着那本书回到座位。
“老师借给你的？”
傅安德咧着嘴瞅一眼她，面露惊奇。
燕随珠没说话，表情傲娇。
隔着一排座位的燕随玥抬起头，在她的后脑勺上划了一记眼刀。
半个月后，校传达室通知燕随珠去取她的邮件。
拆开包装，抽出一本诗歌刊物，她翻开书皮，手指沿着目录一点点移动，目光定格在燕随珠的人名之上。
她的诗歌写的是忧伤藏在帘幕之后……信笺里还有诗歌比赛单位给的8块钱，一张五元的，还有三张一元的。
燕随珠兴冲冲地朝教室里走，她想把这个消息跟马金宁老师分享，刚转过墙角，迎面碰上燕随玥，她跟王晓雅头凑到一起叽咕着啥。
就在她兴奋大意的时候，燕随玥从她手里抽走了那本诗集。
“还给我！”
燕随珠心里一空，立刻去抢。
燕随玥扬起手晃动那本册子，得意地看着燕随珠满脸慌张，就好像拿她的名誉在空中晃动。
她们俩个头差不多，燕随珠一只手抓住燕随玥的胳膊，一只手去抢那本册子。
就在她以为自己得手的时候，燕随玥立刻把册子扔给了王晓雅。
燕随珠又去追王晓雅，两个人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来回移动，眼看燕随珠逼近，王晓雅一扬手又把册子扔给了燕随玥。
那册子忽地掉到地上，刚好有一摊泥水，弄脏了她的诗歌集。
燕随珠眼眶即时红了，她过去一把推开燕随玥，没想到用力过猛，给她推倒在学校的玻璃布告栏上，只听到稀里哗啦一阵响，燕随玥跌倒在玻璃碴子当中……这件事原本是燕随玥的错，但伤了人就成了燕随珠的错。
邱媚去供销社买来两瓶桃罐头和一篮子鸡蛋，领着燕随珠来到燕随玥的家给她赔礼道歉。
燕随玥她妈李梦娇蹲在灶台前烧火做饭。
看见邱媚两母女进来，李梦娇没做别的事，先轰鸡。
蹲在门槛子上的老母鸡刚刚还悠然自得，主人一烧火棍子敲到它脊背上，老母鸡立刻扑棱着翅膀仓惶逃蹿……“梦娇，随玥咋样了？
都怪随珠这死丫头，下手没轻没重……”邱媚陪着小心问“没事儿，死不了……”李梦娇冷着脸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