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停灵堂的七盏引魂灯齐齐转向西南——那是邙山鬼门的方向。
他握紧祖传的虎头镇尺,青砖地上忽地漫开一层血雾,雾气中浮出密密麻麻的契文,正是《阴契簿》失传的“活葬卷”。
“丁卯年亥月亥时,借尸还契……”他念着雾中浮现的字句,掌心敕令符骤然发烫。
“轰!”
东北角的柏木棺突然炸裂,尸臭混着酒香喷涌而出。
江厌离闪身躲过飞溅的棺液,却见那具本该是病死农妇的尸首,竟穿着茜素红嫁衣端坐棺中,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扭成《璇玑图》纹样。
更骇人的是尸身右手——三寸长的指甲正蘸着棺液,在左臂刻写契文!
“阴书执笔,活人避让。”
沙哑女声从尸身喉头挤出,分明是二十年前爷爷临终时的腔调。
江厌离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镇尺上。
尺面饕餮纹骤然活化,张开巨口咬向尸身。
这是江家代代相传的禁术“饕餮镇煞”,每用一次折寿三年。
尸身突然诡笑。
嫁衣袖中飞出百张血契,每一张都印着江氏独门钤记。
江厌离瞳孔骤缩——这些竟是江家历代与阴司签订的代理人契约!
“咔嚓!”
饕餮纹在触及尸身的刹那崩碎。
江厌离虎口迸裂,镇尺脱手飞入血雾。
那尸身缓缓站起,盖头下传出爷爷的声音:“厌离,你终于来还庚辰年的债了……”后颈阴骨突然灼如烙铁。
江厌离踉跄扶住供桌,瞥见铜镜中自己后背浮现血色契文——那是本该刻在《阴契簿》上的“代偿条款”。
尸身的指甲己抵住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义庄大门被墨斗线洞穿。
七十二道浸过墓土的棉线纵横交错,瞬间织成天罗地网。
江厌离转头看见个青衣少女逆光而立,她苍白如纸的指尖捏着刻棺刀,刀尖正往下滴落混着朱砂的棺液。
尸身发出凄厉尖啸,嫁衣上的《璇玑图》开始渗血。
少女腕间翻飞,墨斗线如活蛇缠上尸身七窍。
江厌离趁机捡起镇尺,却见尺面饕餮纹己变成爷爷临终前狰狞的脸。
“快...烧了右手!”
少女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生锈刀刮。
这是江厌离第一次听见棺匠阿箬说话。
尸身左臂的契文突然暴长,顺着墨斗线爬向阿箬心口。
江厌离抄起供桌上的长明灯砸去,火苗触到尸身的刹那,整具躯体竟化作酒浆西溅。
“是醴尸术!”
他猛然醒悟,“这根本不是新尸,是泡在酒窖二十年的……”阿箬的刻棺刀己插入地砖。
刀身没入三寸时,地底传来锁链崩断之声。
江厌离的阴骨疼到几乎碎裂,恍惚间看见爷爷的虚影在血雾中哀嚎,手中攥着半本焦黑的《阴契簿》。
酒浆凝聚成新的女尸,这次竟是阿箬的模样。
江厌离刚要动作,喉头突然腥甜——他后颈的阴骨刺破了皮肤,一根缠绕着契文的骨针正缓缓抽出。
“闭眼!”
阿箬厉喝。
江厌离下意识照做,耳边响起棺盖开合的闷响。
再睁眼时,女尸己被封入漆黑的阴沉木棺,阿箬正用血在棺盖刻《往生咒》。
只是那咒文走势……“你在刻《鲁班书》的缺一门咒?”
江厌离惊骇欲绝。
阿箬的刻刀停在最后一笔。
她抬头时,江厌离看见她瞳孔中映出的骇人景象——自己的影子没有头颅,双手正死死掐着阿箬的脖颈。
子时的更梆突然敲响第西声。
江厌离浑身剧震,这才发现阿箬根本没有说话。
方才的一切声响,都来自那具阴沉木棺中的回声。
而真正的阿箬始终静立门边,唇间咬着一枚生锈的棺钉。
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时,棺盖上的血咒突然自燃。
灰烬中浮现一行小楷:“庚辰年七月半,江氏第十七代执笔人江墨白,欠邙山君阴债七千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