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菌丝密布的窗棂,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那些阴影正悄悄聚拢成"囚"字。
江厌离盯着灰烬中那行"庚辰年七月半,江氏第十七代执笔人江墨白,欠邙山君阴债七千契",喉结滚动。
按《阴契簿》规制,一契抵十年阳寿,江家祖辈竟欠下七万年的债!
"这不是人债。
"他抓起一把纸钱灰撒向棺椁,灰烬却在触及阴沉木的瞬间凝成血珠,"是阴司的轮回...""啪!
"供桌上的墨斗毫无预兆炸裂,七十二道浸透墓土的棉线倒飞而起。
江厌离后撤半步,线绳却如活蛇缠住他双腕。
浸染朱砂的棉线勒进皮肉,贪婪汲取鲜血。
更骇人的是线头处浮现的符文——竟是他的生辰八字!
那些朱砂刻画的"庚辰年亥月亥时"字样,正顺着血管向心口蠕动。
"断线忌缠活人颈,你这是要弑主?
"江厌离冷笑,齿间咬破的舌尖血喷向墨线。
血珠触及棉线刹那,缠绕的力道骤松,线绳却突然钻入皮下,顺着经脉首冲心口。
他后颈的阴骨猛然暴长三寸,骨刺穿透皮肉时带出腥臭黑血,墨斗线遇血即燃,在皮下烧出焦糊的契约纹路。
阿箬的阴沉木棺在此时炸响。
棺盖缝隙涌出粘稠黑液,落地即凝成菌丝。
菌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青砖,伞面浮现密密麻麻的人脸。
江厌离瞳孔骤缩——那些眉眼鼻唇,分明是二十年前江家灭门惨案中的亡者!
七舅爷塌陷的太阳穴、三姨娘被绞断的脖颈、堂弟只剩半张的稚嫩面孔......每一张脸都在菌伞上完美复刻,连临终时的惊恐表情都分毫不差。
"别碰菌丝!
"阿箬终于开口,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青铜鼎内壁。
她挥刀割破掌心,血珠坠入棺液瞬间汽化,在空气中结成三丈高的傩面图腾。
人脸菌丝触及血雾,发出婴儿夜啼般的哀鸣。
五官扭曲重组,竟复刻出江厌离的脸!
七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菌丝面孔咧开嘴,异口同声道:"江氏孽种,该还债了..."阴骨骤然暴长三寸,刺破江厌离后颈皮肤。
他反手抓住骨刺狠狠一拔,淋漓鲜血泼洒在菌毯上。
人脸菌菇遇血疯长,转眼形成密林困局。
菌丝缠上房梁,将整座义庄改造成血肉牢笼。
藤蔓般的菌索缠住他的脚踝,伞面人脸张开利齿,啃噬着他的小腿血肉。
"你疯了吗!
"阿箬劈开菌墙,刻棺刀勾住他衣领拽向供桌。
桃木供桌应声碎裂,露出下方青砖上的血色碑文——竟是块活葬契约碑!
碑面阴刻《鲁班书》缺一门咒文,密密麻麻钉着江氏子孙的乳牙。
江厌离抚过碑文最末的缺口,那里本该镶嵌的牙齿,与他缺失的右犬牙严丝合缝。
"原来江家男丁出生即签活葬契..."他指尖划过"肉身镇煞"西个殄文,菌丝突然发起总攻。
万千菌丝拧成巨蟒,撕咬着墨斗线织就的护网。
阿箬的阴沉木心口发出齿轮转动的异响,她突然将刻棺刀刺入自己胸膛!
江厌离横臂格挡,却见刀尖挑出半截槐木傀儡。
那木人西肢关节以墨斗线串联,心口刻着阿箬的生辰,后背却贴着江厌离的八字符纸!
菌丝攻势戛然而止。
人脸菌伞扭曲成痛苦表情,潮水般退回棺椁。
阿箬跪倒在地,棺液从七窍涌出,在地面汇成《鲁班书》残页图形。
江厌离拾起傀儡,槐木纹理中藏着的微型契约令他血液凝固:"甲申年卯月卯时,阿箬自愿为江厌离替死..."子时更梆不合时宜地敲响,义庄外传来送葬唢呐声。
十八盏白灯笼穿透菌丝密林,抬棺人斗笠下的面孔苍白如纸,额间烙着江氏族徽——正是契约碑上那些早夭的先祖!
阿箬突然夺过傀儡塞入棺液,菌丝瞬间暴动。
在她被菌潮吞噬前,江厌离看清她用手语比出的三个字:"烧义庄。
"火折子掷向棺液的刹那,柏木合葬棺破门而入。
棺头阴刻谶语"双煞并蒂,阴阳倒错"渗出血珠,七十二块江氏灵牌在棺中整齐排列。
最上方那块簇新的牌位,朱砂未干地写着"江厌离"。
菌丝裹挟着阿箬撞向棺椁,刻棺刀在青铜棺钉上刮出刺目火星。
江厌离的阴骨离体飞出,刺穿漂浮的《阴契簿》虚影。
黑血滴落眼帘时,他看见了真相——二十年前血月夜,爷爷将阴骨钉入他后颈,笑的比厉鬼还狰狞。
白灯笼骤然熄灭前,幽冥深处传来邙山君的冷笑:"时辰到了,该还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