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程墨审视她片刻，从公文包重新取出文件，但没有立即递过来："温小姐，作为律师，我必须确认你的立场。
""我的立场？
"温婉几乎要冷笑出声，"程律师，五分钟前你还以为我是来相亲的内容策划，现在却要讨论案件立场？
""正因如此，我需要明确。
"程墨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你是作为夜昙在询问，还是作为星辰文化的员工？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温婉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首先，我确实在星辰文化挂名，但只是形式上的签约关系。
其次，夜昙是我的笔名，我所有作品都是独立创作。
最后..."她首视程墨的眼睛，"如果我的文字出现在那个被诉作品中，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对方抄袭我，要么是星辰文化在撒谎。
"程墨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递过文件："第37页。
"温婉急切地翻到指定页码，目光扫过那些被标记为"相似段落"的文字。
随着阅读，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确实像她的风格，但绝不是她写过的内容。
更像是...有人刻意模仿。
"这不是我写的。
"她抬头，声音坚定，"但确实有人模仿了我的文风。
""模仿到什么程度需要调取你的全部发表作品进行比对。
"程墨的声音平静，"包括未签约前的习作。
"温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意味着她必须向一个陌生律师公开所有创作记录，包括那些青涩的、现在看起来会脸红的早期作品。
"这涉及我的著作权和个人隐私。
"她下意识抱紧了笔记本。
程墨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法律上讲，如果这些文字确实出自你手，那么它们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清白的证据。
如果不是..."他放下杯子，"那么有人刻意模仿你的文风嫁祸给一个小作者，这背后的动机更值得深究。
"温婉咬住下唇。
程墨的逻辑无懈可击，但那种被审视、被剖析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作为作家，她习惯躲在笔名后面观察世界，而不是成为被观察的对象。
"我需要考虑。
"她最终说道。
程墨点点头，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有我的工作邮箱。
如果你决定配合调查，可以发作品备份给我。
"他顿了顿，"72小时内有效。
""72小时？
"温婉皱眉，"这是什么最后通牒吗？
""不，是诉讼时效。
"程墨看了眼手表，"72小时后法庭将决定是否签发临时禁令。
如果禁令通过，那个小作者的所有收入账户都会被冻结。
"温婉胸口一窒。
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对一个全职作者而言，账户冻结等于切断生命线。
"你们律师都喜欢这样吗？
"她忍不住讥讽，"把别人的困境当作谈判筹码？
"程墨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他摘下眼镜，用丝质手帕缓慢擦拭镜片，这个动作意外地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温小姐，"他重新戴上眼镜，声音低沉了几分，"我接这个案子是因为原告证据充分。
但如果真如你所说存在内情..."他停顿了一下，"我更想知道真相。
"阳光重新透过云层照射进来，在程墨的镜框上投下一道冷光。
温婉发现自己无法看透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
他是真心寻求正义，还是另有所图？
"为什么是夜昙？
"她突然问道，"网上有那么多作家，为什么你会认出我的文风？
"程墨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快得几乎难以捕捉："职业敏感。
""就像你注意到我的键盘磨损？
"温婉追问。
程墨没有立即回答。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一首钢琴曲，悠扬的旋律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读过你的《白夜法槌》。
"最终他说道，声音里有一丝温婉读不懂的情绪，"对法庭辩论场景的描写...很专业。
"温婉惊讶地睁大眼睛。
《白夜法槌》是她去年写的律政悬疑小说，为了写实，她曾潜入法院旁听，还请教过几位律师朋友。
但小说销量一般，远不如她的心理悬疑系列受欢迎。
"那本书卖得不好。
"她不自觉地说出了真实想法。
"因为太真实。
"程墨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今天第一个接近微笑的表情，"大多数人看律政剧要的是戏剧性，不是真实的程序正义。
"这个评价如此专业，让温婉一时忘了紧张："你也看律政剧？
""不看。
"程墨干脆地回答，"但我代理过好几起诽谤诉讼，告的就是那些律政剧的制作方。
"温婉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意识到这不太合适，赶紧抿住嘴唇。
这个小小的互动意外地缓和了气氛。
"我需要时间整理作品。
"她松口道，"明天发给你可以吗？
"程墨点点头，从钱包取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咖啡我请。
"他站起身，西装裤线笔首如刀，"期待你的邮件。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挺拔如松，穿过咖啡馆的玻璃门，消失在春日的人流中。
温婉长舒一口气，重新翻开那份比对文件。
越仔细阅读，她的心就越往下沉——模仿者不仅复制了她的文风，甚至刻意使用了她惯用的几个特殊词汇组合。
这不是偶然的相似，而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合上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笔记本键盘。
程墨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她平静的生活，激起一圈圈涟漪。
更令她不安的是，他提到《白夜法槌》时的神情——那绝不仅仅是一个律师对一部小说的普通评价。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她在星辰文化的责任编辑林姐：婉婉，公司下周一要开全体作者会议，务必到场。
CEO要宣布重要事项，关于版权***的。
温婉盯着这条消息，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她想起程墨说的72小时时限——下周一正好是第三天。
窗外，一片乌云再次遮住了太阳。
温婉快速收拾好东西，将程墨的名片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
她需要回家梳理所有发表过的文字，更需要弄清楚——星辰文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而程墨，又在这场游戏中扮演什么角色？
走出咖啡馆时，她没注意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车里，一个男人正举着长焦相机，镜头对准她的方向，连续按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