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洗衣房里的战争
他慌忙抓起那根褪色的红绳手链往手腕上套，却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泡面桶。
红烧牛肉面的汤汁顺着桌沿往下滴，在廉价地毯上洇出深褐色的地图。
"你房间怎么有女生说话？
"苏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她身后是浦东机场的候机厅，广播正在用中英粤三语播报延误信息。
顾明川瞥见她的制服胸针有些歪——这在素来严谨的苏妍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
"是隔壁香港女生在放电视剧。
"他侧身挡住狼藉的地面，窗外适时传来周以宁的笑声。
那个染着蓝发的女生正抱着洗衣篮经过走廊，洗衣粉袋上印着醒目的橘猫图案。
"顾明川！
"她故意提高嗓门，"你借我的洗衣液什么时候还啊？
"苏妍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顾明川知道这是她生气的预兆，就像飞机遇到气流前的警示灯。
"我们机组要在伦敦过夜，"她调整着胸前的丝巾结，"明天下午三点视频查寝。
"视频挂断后，顾明川发现泡面汤泡软了苏妍寄来的航空信封。
里面是手写的《英国生活指南》，第三页用红笔圈着："公共洗衣机可能传染真菌，贴身衣物必须手洗"。
他抓起皱巴巴的信纸想擦地板，却闻到周以宁留在门把上的橘子香水味。
走廊传来烘干机的轰鸣。
顾明川摸着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发现接口处的缝线崩开了两针——上周在希思罗机场，安检员用剪刀划开检查时留下的伤痕。
公共洗衣房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皮剥落处用中英文贴着"禁止洗鞋"。
周以宁把黑色蕾丝内衣扔进滚筒时，顾明川的红绳不小心勾住了衣角。
"哎呀！
"她佯装惊慌，趁机把整袋洗衣粉倒进机器。
泡沫瞬间吞没了正在运转的红绳。
那是苏妍用五股棉线亲手编的，说是从静安寺求来的开运绳。
此刻它在洗衣液泡沫中翻滚，像条垂死的红蜈蚣。
"这可是我奶奶给的护身符。
"顾明川伸手去捞，手腕上的海关灼伤还没结痂。
上周在希思罗机场，安检员硬说红绳里藏了金属扣，用剪刀划开检查的场面至今让他后怕——苏妍当时在视频里看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周以宁晃着手机："要不我帮你跟女朋友解释？
"屏幕上是她刚拍的照片：红绳和蕾丝内衣纠缠在泡沫里，旁边是半包拆封的杜蕾斯。
洗衣房顶灯接触不良地闪烁，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
印度室友阿米特的咖喱味床单突然从烘干机喷出，呛得顾明川连连咳嗽。
周以宁趁机凑近他耳边："你知道烘干机吃袜子是怎么回事吗？
"她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因为它们要凑成一对私奔呀。
"洗衣机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F03故障代码在显示屏上跳动，周以宁残留着奶茶渍的牛仔裤缠住了排水口。
顾明川蹲下去扯拽时，发现内袋里露出半截雅思准考证——照片上的她黑发素颜，和现在判若两人。
凌晨两点，顾明川被手机震动惊醒。
苏妍发来十八条未读消息，最后一条是国际快递单号截图，附言："把你那条破绳子寄回来，我找龙华寺大师重新开光。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墙上切割出监狱栅栏般的阴影。
顾明川摸黑溜进洗衣房，烘干机里残留着周以宁的橘子味香水。
他的红绳己经断成三截，混在一堆女生衣服里。
最长的半截缠着根蓝色长发，在手机电筒下泛着冷光。
冰箱上的便利贴被夜风吹落，上面是苏妍的字迹："坚果每天一包，补充蛋白质"。
他嚼着受潮的腰果，突然想起上周在Tesco买的针线盒。
凌晨三点的厨房里，这个从没碰过针线的男生笨拙地缝合红绳。
食指被扎出三个血点，在苏妍寄来的航空信纸上晕成小朵梅花。
微信突然跳出周以宁的消息："伤口要用酒精消毒哦~"，配图是他在洗衣房扯红绳的***照。
窗外传来醉汉的喧哗。
顾明川数着时差给苏妍发早安，聊天框却弹出红色感叹号——她设置了每日凌晨三点到七点的免打扰模式。
晨光爬上灶台时，他终于缝完最后一针，却发现把周以宁的头发也缝了进去。
第二天清晨，煎蛋的焦糊味弥漫厨房。
周以宁穿着oversize球衣晃进来，锁骨处隐约可见猫爪纹身。
"手艺不错啊。
"她扯过顾明川手腕，新缝的红绳歪歪扭扭像条蜈蚣。
林眠抱着笔记本电脑经过，状似无意地碰洒了橙汁。
这个会计系女生总是一身灰西装，胸前挂着铜制算盘吊坠。
"第七针走线错了，"她抽了张厨房纸擦拭泼溅的液体，"容易开线。
"周以宁舀起一勺老干妈抹在吐司上："学霸姐姐要不要算算这个？
"她晃着印有两人名字缩写的洗衣房消费小票，"昨天洗了五公斤衣服，其中三公斤是某个人的。
"冰箱突然发出病态的嗡鸣。
顾明川想起苏妍视频里叮嘱的要定期除霜，却发现自己连冷冻室结冰的厚霜都懒得清理。
周以宁把冰牛奶倒进他杯子时，食指在杯口轻轻一抹——这个动作他在苏妍身上见过无数次。
"下午陪我去买洗衣液？
"她晃着空袋子，二维码下方印着"买二送一"。
顾明川低头避开她视线，发现林眠的Excel表格上有个加密文档：《洗衣房消费数据与情感波动相关性分析》。
三天后，快递站的中国员工叫住顾明川。
"你女朋友又寄好东西来啦！
"他挤眉弄眼地递过包裹，封箱胶带上印着静安寺的logo。
透明密封袋里装着专业鉴定书：”检测样品：棉质编织手绳；金属残留：无；建议：频繁水洗导致纤维老化，建议更换“。
袋底躺着条崭新的红绳，吊牌上印着某宝链接，售价9.9包邮。
周以宁突然从货架后冒出来："这个我奶奶也会编！
"她扯断吊牌，把红绳套在自己脚踝，"你看，当脚链多合适。
"回宿舍的路上经过垃圾站。
顾明川把旧红绳扔进分类箱时，发现苏妍的航空信封背面有行小字："洗衣机细菌检测报告：大肠杆菌超标47倍"。
暮色中，烘干机还在隆隆作响，周以宁的蕾丝内衣像旗帜般挂在晾衣绳上。
林眠在走廊拦住他："要数据吗？
"她递过U盘，"上周洗衣房监控，每小时洗衣液消耗量比平时多300%。
"深夜，顾明川在淘宝下单了同款红绳。
下单前他看了眼店铺评价，最新留言是苏妍的账号："求姻缘很灵验"。
头像角落，熟悉的CA937航班号在登机牌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