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白色警戒线消毒水混着陈年铁锈的气味涌入鼻腔时，

林穗正将最后一片防护服腰封扎紧。凌晨两点的江城中心医院呼吸科走廊，

白炽灯管在防尘罩里泛着青灰色，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林主任，

三床的血氧又掉到85%了！"实习护士小夏的声音被N95口罩滤得发闷。

林穗转身时瞥见玻璃窗上的倒影，臃肿的防护服裹着她瘦削的肩线，

护目镜边缘凝着细密水珠，活像被困在树脂里的昆虫。"换高流量吸氧，准备无创通气。

"她快步穿过临时改造的隔离通道，橡胶鞋底在地面留下半透明的月牙形水渍。

这是疫情爆发的第三十七天，整层楼都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哮鸣音，

像是无数台老旧的鼓风机在同时运转。转角处忽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林穗猛地顿住脚步，

看见七号病房门口蜷缩着个穿病号服的老头，枯枝般的手指正抓着半截输液架往护士站砸。

泛黄的CT片散落一地，其中某张胸片右肺赫然浸着团棉絮状阴影。"我要见孙子！

你们这些穿太空服的物！"老头嘶吼时露出半口金属假牙，在冷光下闪得刺目。

两个保安从走廊尽头跑来，防护服背后的"江城加油"字样被汗水洇成深浅不一的蓝。

林穗蹲身拾起CT片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当指尖触到片角那串编号时，

突然窜过细微的电流——这个病灶形态和昨天专家组通报的新变种特征有0.3毫米的偏差。

她正要将片子塞进密封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丈夫张承宇的同事。

林穗贴着走廊防火门接听时，

听见自己防护服摩擦的沙沙声混着对方刻意压低的嗓音："嫂子，

承宇哥追踪密接者进了凤凰社区就没出来，

那片区半小时前升级成红码区了......"她左手无意识攥紧CT片，

塑料边缘在掌心硌出深红的凹痕。隔离病房的呼叫铃突然响成一片，

某个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走廊尽头传来轮床碾过地砖的轰隆声。

所有声音都在此刻拧成锋利的钢丝，将她的太阳穴勒出细密的痛感。

第二章·铁栅栏内外凤凰社区西门岗哨的探照灯扫过时，

林穗看见警戒线外堆着半人高的快递箱。最顶上那箱印着"医用防护面罩"字样，

封口胶带被雨水泡得翘起，像条僵死的蜈蚣。"通行证。"保安的测温枪指着她锁骨位置，

防护面罩在路灯下泛着油光。林穗摸出工作证时，听见铁栅栏内传来瓷器碎裂声，

接着是女人带着哭腔的咒骂："我女儿在发烧！四十度！

你们这些......"她转头看见三楼某扇窗户映出摇晃的人影，

防盗网将光影切割成细长的菱形。突然有团黑影从窗口坠落，

在水泥地上炸开暗红的花——是个装着樱桃的玻璃罐。

执勤民警的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杂音："B区3栋有住户强行冲卡！重复，

B区3栋......"林穗的手指在防护服口袋里蜷缩成团。

那里藏着女儿朵朵的哮喘喷雾剂，塑料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

七天前女儿班主任打来电话说孩子体育课突然喘不上气时，她正在给危重患者插管。

防护服里渗出的冷汗将洗手衣黏在后背，像层冰冷的第二皮肤。"林主任？

"保安狐疑地提高音量。她这才发现工作证边缘沾着星点血迹，

大概是抢救三床病人时溅上的。正要开口解释，

手机突然跳出家庭监控APP的警报——画面里朵朵蜷缩在儿童床角落，

床头柜的雾化器翻倒在地，小脸在夜视模式下泛着青白。

第三章·暗涌陈阿婆的菜篮撞到林穗膝盖时，整栋楼的供电刚恢复五分钟。

应急灯还在走廊投下摇晃的蓝影，将老人皱纹里的恐惧照得分明。两颗洋葱从帆布袋滚落，

在积着污水的地面划出蜿蜒轨迹。"造孽哟..."陈阿婆蹲身去捡，

露出后颈处溃烂的压疮。林穗注意到她篮子里塞着六盒连花清瘟胶囊，

铝塑板边缘的批号被刮得模糊不清。楼上突然传来重物拖拽声，接着是门板撞击墙面的闷响。

"402的小夫妻在囤米。"陈阿婆凑近时带着陈年膏药的气味，"听说物流要断半个月，

林医生你要缺什么..."话没说完就被电梯间的喧哗打断。

四个穿蓝色隔离服的人推着担架车冲出安全通道，车轮在地面擦出刺耳的锐响。

林穗退到防火门后时摸到墙面的潮湿霉斑。担架车上垂落的手腕系着褪色的转运腕带，

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她认出那截手腕内侧的月牙形疤痕——七天前在急诊室，

死攥着她的防护服腰带哀求："医生我才二十二..."地下车库方向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

林穗扑到走廊窗前，看见两辆疾控中心的车撞开警戒线，轮胎碾过散落的樱桃罐玻璃碴，

在积水里溅起猩红的水花。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持续震动，锁屏界面跳出十三通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丈夫失踪前最后定位的街道派出所。陈阿婆的洋葱滚到她脚边，

表皮裂口渗出紫红色汁液，在地砖缝隙里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第四章·暴雨截停点暴雨砸在负压救护车顶棚时，林穗的防护服内衬已经能拧出水来。

车载对讲机每隔三十秒就爆出电流杂音，混着司机老杨骂骂咧咧拍打GPS的声响。

她攥着配药单的左手悬在紫外线消毒灯下，阴影在静脉注射包上抖成细碎的锯齿。"林主任，

血库说O型血只剩最后两个单位了。"随车护士小唐突然掀开隔帘，

防护面罩的系带在她耳后勒出紫痕。林穗刚要开口，

装在密封袋里的手机突然亮起家庭监控画面——朵朵正被邻居沈姨扶着做雾化，

儿童房的应急灯在她们头顶晃出惨白的光晕。救护车猛打方向避开路面坑洼的瞬间，

林穗瞥见隔离栏外有黑影在狂奔。那是个裹着透明雨衣的男人，

怀里抱着用防护服改装的包裹，胶靴踩进积水时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纷纷扬扬的纸钱。

"第八个了。"老杨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出焦躁的节奏，"这路段昨天刚有人跳过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车灯扫过绿化带时，照亮了缠在冬青丛上的警戒线，

黄黑相间的条纹在雨幕中像条僵死的蛇。林穗的医用胶手套黏在配药单上，

撕拉时带起刺耳的声响。她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回监控画面，朵朵的雾化面罩突然脱落，

孩子弓着腰剧烈咳嗽，指甲在沈姨手臂上抓出血痕。家庭药箱被碰翻在地，

滚出来的哮喘喷雾剂空罐在镜头前划出银亮的弧线。"掉头！"这个指令冲出口腔时，

林穗自己都吓了一跳。救护车正驶向方舱医院的方向，

后舱还躺着三位CT值低于20的危重患者。小唐的瞳孔在护目镜后骤然放大，

生理盐水袋在她手中晃出不安的波纹。

车载广播突然切入紧急通知："气象台发布红色暴雨预警，

所有跨江大桥将于十分钟后封闭..."老杨猛踩刹车的动作让所有人撞向前排座椅。

林穗的额头磕在药品柜金属棱角上，透过防护服都能摸到迅速肿起的包块。"林主任，

江洲隧道淹了！"老杨的吼声混着雨刷器疯狂的摆动。林穗转头看向车窗外，

暴涨的江水正在吞没沿河步道，某辆被遗弃的共享单车在浊浪中时隐时现，

车筐里还塞着蔫黄的蔬菜。家庭监控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朵朵的小手正在镜头前痉挛般抓挠。

沈姨的尖叫透过电子设备传来诡异的失真："药！药没了！

"林穗摸向防护服内袋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地颤抖——那里本该备着儿童用支气管扩张剂，

此刻却只剩下包装锡纸的尖锐边缘。"靠边停车！

"她扯开防护服领口魔术贴的动作近乎粗暴。冰凉的空气灌入颈窝时，

车载生命监护仪突然响起刺耳警报，后排最年长的患者血氧值正在以每分钟3%的速度下跌。

小唐掀开隔帘的手在发抖："患者出现急性呼吸窘迫，需要立即插管！

"暴雨拍打车窗的节奏越来越急，林穗的视网膜上同时倒映着监控画面里女儿青紫的唇色，

以及救护车上微弱闪烁的应急灯。两种红光在她的视神经上交织成带刺的网。

隧道方向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老杨降下车窗的瞬间，裹着柴油味的浓烟涌进车厢。

三十米开外，某辆运输医疗氧气的货柜车侧翻在积水中，

蓝漆罐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水流推向江心。"氧气..."林穗的指甲掐进掌心。

车载供氧系统还剩最后两格储量，而隧道另一端的方舱医院里，

四百台呼吸机正在等这批钢瓶续命。她摸出震动的手机，

出三条消息：江城卫健委所有医护人员立即返岗沈姨朵朵的药是不是在蓝色喷雾罐？

张承宇我在凤凰社区地下车库最后这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是23分钟前。林穗点开定位时，

发现代表丈夫的光标正在江面移动——那分明是货柜车漂移的轨迹。"林主任！

"小唐带着哭腔的呼喊将她拽回现实。后排患者的心电监护仪已拉成直线，

老人的右手垂出担架外，腕间转运带上墨迹被汗水洇开，

勉强能辨认出"退役军人优先"的红色印章。林穗抓起喉镜扑向担架的动作比思维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