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避开这迟来的欢迎礼,肩上的尼康F3相机包顺势滑落,金属搭扣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座维多利亚风格的老别墅正在暮春细雨中发酵。
鹅黄色外墙爬满水渍,像是被浸泡过久的旧信纸。
门牌号37的铜牌氧化成青黑色,边缘还残留着某种强力胶的痕迹——前租客大概试图遮掩什么。
"207号房在二层西侧。
"房东太太的钥匙串叮当作响,指甲盖大小的白玉吊坠在深V领口若隐若现,"厨房禁用明火,垃圾分类要..."她的叮嘱被突如其来的钢琴声切断。
肖邦的《雨滴》前奏从三楼飘落,却在某个转调处突兀地卡顿,像是老式留声机被刮花了唱片。
江至远抬头望去,雕花玻璃窗后闪过一抹孔雀蓝裙摆。
"那是沈小姐。
"房东的香水味突然逼近,"她在教孩子钢琴课,你最好..."后半句化作意味深长的轻笑,消逝在楼道拐角。
推开房门时,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任租客是美院学生,墙面留着抽象派涂鸦:靛蓝色旋涡中心贴着张泛黄船票,马赛克瓷砖拼出的日期是1997年6月15日。
江至远放下行李箱,相机包带勾住窗边的黄铜台灯。
灯罩旋转间,他瞥见墙纸翘起处露出报纸残角。
《海运日报》的刊头在昏光中浮现,1997年6月16日的头版标题被水渍晕染得难以辨认。
窗外雨势渐猛。
他伸手去关百叶窗,手腕上的银链突然勒紧皮肤——那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遗物,此刻坠子上的灯塔纹章竟与报纸边角的插图重叠。
"请问..."怯生生的女声从门缝渗入。
穿便利店制服的女孩抱着洗衣篮,刘海被雨水黏在额前,"能借一下洗衣机吗?
一楼的...好像坏了。
"她的胸牌在阴影中泛着微光:林小满,夜班店员。
袖口露出小片纹身,像是被修改过的旧图案,边缘还有激光祛疤的粉痕。
排水管就在这时发出呜咽。
整栋楼剧烈震颤,天花板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江至远扶住摇摇欲坠的书架时,听见三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孩童的哭喊。
"又漏水了!
"穿丝质睡袍的女人出现在楼梯口,手机蓝光映亮她眼角的泪痣,"苏蔓姐!
快打物业电话!
"暴雨冲刷着彩色玻璃,将室内切割成迷离的色块。
江至远摸到电闸箱时,指尖触到某种粘稠液体。
备用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暗红色水渍正顺着墙缝蜿蜒而下,在波斯地毯上汇成奇异的图腾。
"是顶楼的蓄水箱。
"穿西装套裙的女人握着螺丝刀出现,钻石耳钉在黑暗中闪烁,"我是苏蔓,302的租客。
"她踢开碍事的洛可可式矮凳,"搭把手,去地下室关总阀。
"通往地下室的橡木门挂着锈蚀的锁。
江至远举起应急灯,光束扫过门把手时,照出五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最新那道还沾着暗红碎屑,像是三天前留下的指甲油。
"让开。
"苏蔓的高跟鞋跟精准踹在锁芯位置。
门轴***着开启时,霉味中混入了某种甜腻的腥气,像是过度成熟的杨桃。
黑暗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江至远正要迈步,手腕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扣住。
转头看见沈星玥苍白的脸,孔雀蓝裙摆还在滴水:"别下去。
"她的腕表停在凌晨3:07,表面有道放射状裂痕。
没等江至远开口,地下室突然传出钢琴键被重压的轰鸣,那是肖邦练习曲中最暴烈的段落。
林小满的尖叫声从二楼传来。
苏蔓的手机在这时亮起,匿名短信在屏幕炸开血红色特效:”欢迎来到37号,第七位房客。
“暴雨淹没了所有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