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星将顾家老宅的雕花窗棂置于显微镜头下,鎏金纹路里嵌着的青金石粉末闪着幽蓝的光。
十日前那个雨夜,顾清淮将老宅钥匙放进她掌心时,指尖的温度比青石板还冷。
"苏小姐不必在意家母的态度。
"他望着廊下被风雨摧折的木樨,"有些故事埋在梁木里,比刻在族谱上更真实。
"此刻苏挽星抚过窗棂上并蒂莲纹样,突然触到细微的凹凸。
镊子尖挑开尘封的朱漆,夹出一枚泛黄的纸笺。
蝇头小楷写着:"乙未年六月初七,见鎏金错银觞于西厢。
"墨迹在"觞"字处晕染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将纸笺夹进工作日志。
转身却撞进松香缭绕的怀抱,顾清淮手中端着的青瓷盏溅出几滴药汁,在他月白色衬衫上洇开淡褐的痕。
"当心。
"他单手撑住摇晃的多宝架,古籍檀香与苦涩药香霎时将她包围。
苏挽星抬眼望见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疤痕,形状宛如火焰舔舐过的枯枝。
雨敲窗牖,他突然轻声问:"苏教授当年发现的青铜觞,是不是刻着三重莲纹?
"惊雷劈开记忆的封印。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捧着青铜觞冲进帐篷,眼底燃着奇异的光:"挽星你看,这和顾家那对玉坠上的纹样......"话未说完,帐外传来凄厉的惨叫。
等她追出去时,只看见泥地里半枚染血的玉莲花,与父亲断成两截的钢笔。
"顾先生,"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檀木柜,"您早知道我是苏明远的女儿?
"暮色从窗棂的万字纹里渗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顾清淮忽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暗红的血珠,坠在青砖地上像揉碎的海棠。
他拭血的帕子落在工作台,苏挽星瞥见帕角绣着星月纹——与她玉坠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今夜子时,"他苍白的手指抚过青铜觞拓片,"可否陪我去看老宅的古井?
"子时的更漏滴断时,苏挽星摸黑穿过九曲回廊。
雨丝裹着木樨残香钻进衣领,她握紧袖中那枚纸笺——白日里发现的字条背面,竟用矾水写着:"井底石,勿信顾。
"飞檐下的铜铃突然齐鸣。
顾清淮立在井台边,手中提灯映得青苔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他今日换了鸦青长衫,袖口银线绣的缠枝莲在雨中若隐若现,恍若十年前父亲拓片上的图腾活了过来。
"这口井通着地下暗河,"他指尖划过井沿的铭文,"顾家先祖为避战祸,在井下建了藏书密室。
"斑驳的"乙未年重修"字样刺得苏挽星眼眶生疼,那正是父亲失踪的年份。
辘轳吱呀转动,井绳缠着潮湿的雾气。
当吊桶第三次撞击井壁时,顾清淮突然按住她的手:"听。
"水波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青铜器相击的颤音。
苏挽星颈间玉坠突然发烫,井底竟隐约浮起淡蓝的荧光——与父亲考古日记中描述的"夜光青铜液"一模一样。
"抓紧。
"顾清淮揽住她的腰跃入井中。
下坠的刹那,苏挽星看见他后颈的刺青泛起血光,三重莲纹在黑暗中妖异绽放。
地下水汽沾湿睫毛时,苏挽星发现自己站在青铜密室里。
西壁刻满梵文,中央石台供着尊残缺的千手观音,每只手掌都托着盏莲花灯。
最骇人的是观音心口嵌着半枚青铜觞,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染血器物严丝合缝。
"这是顾家守了三百年的秘密。
"顾清淮点燃灯盏,火焰竟呈诡异的青白色。
他掀开观音底座,抽出一卷裹着鲛绡的族谱。
泛黄的绢帛上,顾苏两姓竟并列写在姻亲栏,日期赫然是——乙未年六月初七。
"你我祖上是同宗。
"他指尖抚过"顾长亭"与"苏月见"的名字,"这对先祖为镇河妖,将魂魄封入青铜觞。
"灯光忽明忽暗,苏挽星看见族谱边缘密密麻麻写着"借命"、"换魂"等字,朱砂批注己褪成锈色。
突然有碎石簌簌坠落。
顾清淮猛地将她扑倒,半截断箭擦着发髻钉入石壁。
苏挽星摸到箭羽上熟悉的星月纹——与顾清淮咳血的手帕纹样完全相同。
"快走!
"他扯断颈间红绳塞给她,"拿着玉坠去西厢......"话未说完,暗处飞来第二支箭穿透他左肩。
血腥味混着冷松香扑面而来,苏挽星惊觉他流的血竟是淡金色。
密道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她听见顾夫人凄厉的哭喊自井口传来:"清淮!
你又要为苏家人送命!
"苏挽星攥着染血的玉坠撞开西厢门。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纸,正照在墙上那幅《木樨烟雨图》上。
画中戴星月簪的女子,分明长着与她相同的眉眼。
掀开画轴,暗格里躺着半卷残破的《河工志》。
泛黄的纸页记载着惊世秘辛:"乙未年大疫,顾氏献嫡子为药人,饮青铜液百日后......"后面的字迹被血迹覆盖。
一张泛黄照片飘落——二十岁的父亲与顾夫人并肩立在老宅前,怀中各抱着个婴儿。
檐角铜铃骤响,苏挽星突然读懂井底梵文——那是用血写的续命咒。
十年前父亲失踪那夜,有人将青铜液注入顾清淮血脉,而药引竟是苏家人的心头血。
雨声中传来纷沓脚步声。
她将玉坠按进观音像空缺的眼眶,地砖轰隆洞开。
跃入密道的瞬间,怀中《河工志》掉出一枚银锁片,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却是——"苏挽星、顾清淮,乙未年六月初七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