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星蜷缩在祠堂藻井下,怀中《河工志》的残页被冷汗浸透。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她借着供烛幽光细看那枚银锁片——"乙未年六月初七"的字样在烛火中泛着诡异的靛青色,与顾清淮腕间红绳的褪色程度如出一辙。
"原来我们连生辰都是同一日。
"她抚过锁片边缘的齿痕,那里残留着暗褐色的污迹。
祠堂突然灌进穿堂风,青铜鼎中的香灰腾起,在空中凝成三重莲纹的形状。
苏挽星颈间玉坠骤然发烫,鼎身鎏金的饕餮纹竟渗出淡金色液体,顺着鼎足蜿蜒成符咒。
身后传来裙裾窸窣声。
顾夫人执着一盏琉璃灯立在月洞门前,灯影将她鬓边白梅簪映成血色。
"苏姑娘果然找到了这里。
"她指尖拂过供桌上的灵位,最末一块牌位赫然刻着"先夫顾明远之位",朱漆未干。
苏挽星瞳孔骤缩——顾明远正是父亲考古日记里提及的赞助人。
二十年前的合影从书页滑落,照片背面用甲骨文写着:"药人成,则双生祭。
""令尊没告诉你吗?
"顾夫人突然掐住她手腕,指甲陷进玉镯压着的青脉,"当年是他亲手将青铜液注入清淮心口。
"琉璃灯映出她袖中寒光,一柄刻着星月纹的青铜匕首正抵上苏挽星咽喉。
雨丝突然变成细雪。
顾清淮的声音自回廊传来,裹着破碎的咳喘:"母亲...放过她..."苏挽星转头望去,惊见他月白长衫浸透淡金血痕,每走一步,廊下的木樨便枯死一丛。
顾夫人匕首微颤,灯影晃过她颈间玉坠——与苏挽星那枚恰好能合成完整并蒂莲。
"你以为他为何能活过二十岁?
"她突然凄笑,"当年你父亲剖开你心口取血时,是清淮偷换了药引......"记忆如雪崩般倾轧而来。
苏挽星终于看清那个暴雨夜的真相:十岁的顾清淮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冲出实验室,将青铜液注入自己静脉。
父亲举着摄像机记录的手在发抖,镜头里顾夫人正将银锁片系在两个婴儿颈间。
祠堂梁木突然发出裂响,青铜鼎中的液体沸腾如熔金。
顾清淮踉跄着扑来挡在她身前,匕首没入他胸膛的瞬间,苏挽星看见他后颈刺青绽放出血色莲花。
淡金血液溅上顾夫人的白梅簪,那玉簪竟生出蛛网般的裂痕。
"快走..."顾清淮塞给她半块龟甲,上面刻着星月方位图,"去后山找...咳...青铜觞的另半片..."他的血渗入青砖缝隙,砖面浮起密密麻麻的梵文,正是井底密室见过的借命咒。
苏挽星在雪夜的山径上狂奔。
怀中的龟甲与玉坠相撞,发出青铜编钟般的嗡鸣。
当她循着星图找到那株千年木樨时,树洞中供奉的青铜觞残片正泛着幽蓝的光——与顾清淮心口匕首的材质完全相同。
指尖触及觞身的刹那,漫天木樨化作雪白纸钱。
树身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嵌在年轮中的檀木匣。
匣中绢帛记载着最残酷的真相:"双生子饮尽青铜液,以心头血互饲,可续命二十载。
"落款竟是父亲与顾明远并列的签名。
山脚突然腾起冲天火光。
苏挽星望见老宅方向升起青烟,烟尘中隐约有金色血液在虚空书写梵文。
她握紧青铜觞奔向火场,每跑一步,玉坠便灼烧一寸肌肤。
顾清淮的声音在耳畔忽远忽近:"挽星...把觞合二为一......"火海中,顾夫人抱着顾清淮跪在祠堂废墟。
她手中的银锁片正在融化,滴落的银水与淡金血液交融成诡异的图腾。
"终究逃不过..."她将青铜匕首刺入自己心口,"顾苏两家的债,该清了。
"苏挽星扑过去将两半青铜觞扣合。
觞身三重莲纹旋转着拼成完整咒印的瞬间,顾清淮突然睁开眼——他的瞳孔变成熔金般的颜色,指尖生长出青铜色的脉络。
火舌吞没祠堂最后一根梁柱时,他抱着苏挽星坠入突然裂开的地缝。
地下水道的寒气浸透骨髓。
苏挽星在顾清淮怀中醒来,发现他心口的匕首己化作青铜液融入血脉。
"当年换命咒将我们魂魄相系,"他指尖凝出霜花,"如今青铜液开始反噬,唯有找到最初的药人......"石壁突然传来凿击声。
苏挽星摸到壁上的星月纹凹槽,将玉坠按进去的刹那,暗门轰然开启。
密室内,九盏青铜灯围着具水晶棺,棺中少女颈间银锁片刻着"苏月见"。
更骇人的是,她面容与苏挽星如同镜中倒影。
棺盖上的铭文记载着三百年前的惨剧:顾氏先祖为治水患,将妻子苏月见炼成药人。
青铜液吞噬她血肉那日,整条淮水都泛着淡金色。
"原来我们...都是轮回中的祭品..."苏挽星抚过棺中人的并蒂莲玉坠,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利刃破空之声。
顾清淮的金色血液凝成剑锋,首指她后心:"时辰到了,该取回我的心头血了。
"他眼底的温柔碎成冰碴,颈间刺青爬满青铜色的纹路。
苏挽星却含笑握住剑刃,任鲜血染红衣襟:"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换命咒需要心甘情愿?
"地宫剧烈震动起来。
水晶棺中的苏月见突然睁开双眼,三百年前的青铜液自她七窍涌出,在空中凝成三重莲纹。
当顾清淮的剑锋刺入苏挽星心口的瞬间,两道淡金血柱交汇成巨大的咒印,将整个地宫笼罩在青铜色的光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