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穿了祝平安同款的旧白大褂,袖口还沾着下午解剖课留下的福尔马林气味——此刻却像层脆弱的保护色,随时会被穿帮。
地下通道的声控灯在她踩过第三块裂纹地砖时亮起,照亮拐角处的铁栅栏。
栅栏上挂着“设备维修,禁止入内”的木牌,缝隙间漏出的暖光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像极了十年后祝平安葬礼上的香灰。
“平安?”
她轻声呼唤,声音在潮湿的墙壁间反弹。
昨晚在便利店捡到的字条背面,除了密谈时间,还画着只向右的箭头——和祝平安储物柜里的解剖图注解一模一样。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宋唯笙猛地转身,看见穿浅灰色卫衣的祝平安正从阴影里走出,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医用手套。
少女眼下泛着青黑,却在看见她时扯出笑:“宋同学来做义工?”
“我……”宋唯笙盯着她手腕内侧的蝴蝶胎记,突然发现颜色比平时深了些,像被人用力按过的瘀痕,“我来给住院部送解剖课标本。”
祝平安的目光落在她帆布包上鼓起的棱角,没说话,只是转身推开栅栏。
金属摩擦声里,宋唯笙看见通道尽头的铁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男人的咳嗽声——是父亲的秘书陈叔,那个总在星澜会议室用薄荷糖敲桌面的中年男人。
“老宋,那笔心脏支架的回扣……”陈叔的声音混着打火机“咔嗒”响,“祝建国的女儿最近在查解剖课的器材采购单,您看要不要——”宋唯笙的指甲掐进掌心。
祝平安突然抓住她手腕,把牛皮纸袋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里面是2014年的器材采购合同,第17页有你父亲的签名。”
纸袋里传来玻璃碰撞的轻响。
宋唯笙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盒,掀开盖子,借着应急灯看见里面躺着片蝴蝶形状的心脏瓣膜标本,标签上写着“二尖瓣,猪,2015.8.25”——正是祝建国病情恶化的那天。
“砰——”铁门突然被推开,陈叔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宋唯笙被祝平安拽进旁边的清洁间,后背抵着潮湿的瓷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对方手腕的脉搏重叠。
祝平安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带着消毒水混着薄荷糖的味道,和十年后在手术室外等待时一模一样。
“陈秘书,这么晚还加班?”
是父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老祝的事别再拖了,他女儿要是再闹,就按老规矩处理。”
“您放心,码头的渔船都打点好了。”
陈叔的皮鞋声经过清洁间门口,“那笔30万的手术费,就当是给祝家的封口费——反正她女儿收了钱,总不好再咬恩人。”
祝平安的身体猛地绷紧。
宋唯笙感觉到她指尖在发抖,低头看见少女正盯着自己白大褂口袋——那里露出半截从她家偷拿的星澜传媒信封,和2017年的威胁信同款。
2015年9月12日 19:03 清洁间阴影里黑暗中,祝平安数着宋唯笙锁骨下方的心跳,一下,两下,和记忆里在图书馆顶楼听见过的频率分毫不差。
她闻着对方发间残留的玫瑰香水味,突然想起今天在解剖课,宋唯笙偷偷在她实验报告上画的小蝴蝶——翅膀边缘歪歪扭扭,却和自己手腕的胎记严丝合缝。
“他们说的‘老规矩’,是不是……”宋唯笙的声音卡在喉间,像被解剖刀划破的血管,“2013年那场车祸,我妈妈的……”祝平安闭上眼。
眼前浮现出七岁那年的巷口,穿香奈儿旗袍的女人倒在血泊里,手腕上的蝴蝶胎记被雨水冲淡,就像现在宋唯笙掌心的划伤。
她摸出藏在袖口的U盘,里面存着今早从医院系统里导出的记录:2013年6月15日,星澜传媒向市立医院转账50万,用途“特殊护理”。
“你妈妈的手术,用的是过期的心脏支架。”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浸了福尔马林,“和我爸爸现在用的,是同批次。”
清洁间外传来铁门关闭的“哐当”声。
祝平安打开手机手电筒,看见宋唯笙的脸白得像解剖台上的标本,却在看见U盘时突然抓住她手腕:“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收集证据?”
这句话像把钝刀,在两人之间划出渗血的伤口。
祝平安想起抽屉里的威胁信,想起父亲病床前堆成山的缴费单,突然笑了,笑得眼泪掉进白大褂领口:“不然呢?
星澜传媒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看上连解剖刀都要借的穷学生?”
宋唯笙的指尖划过她手背的划伤,那里还留着今天搬标本时被铁架刮出的血痕。
祝平安看见她眼里翻涌的情绪,像极了那年在便利店,自己把最后半块饭团塞进她嘴里时的模样——明明难过到发抖,却还要硬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我不是……”宋唯笙突然扯开白大褂领口,露出左侧胸口的小痣,“你看,这里的痣,和你解剖图上画的左心房位置一模一样。”
祝平安的呼吸停滞。
那是她上周在解剖课上,趁宋唯笙打盹时偷偷画的人体图,左心房旁边写着“小笙的心跳该在这里”。
此刻少女用指尖按住那颗痣,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像在给十年前就该愈合的伤口消毒。
2015年9月12日 19:15 地下三层走廊当她们从清洁间出来时,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熄灭。
祝平安摸出解剖刀,刀柄上的防滑纹硌着掌心——这是宋唯笙今天下午硬塞给她的,说“比旧的快三倍”。
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映出拐角处晃动的人影。
“祝平安!”
是陈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你手里的U盘,还有宋小姐的录音笔,都交给我吧。”
宋唯笙猛地把她往后推,自己却被抓住手腕。
祝平安看见陈叔手里的手机亮着,屏幕上是星澜传媒的监控画面——十分钟前,她们在便利店门口的对话被全程录下。
“老爷说,既然两位小姐喜欢玩侦探游戏,那就去码头玩玩。”
陈叔掏出车钥匙,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刚好,今晚有艘去公海的货轮,适合处理‘过期’的证据。”
祝平安感觉宋唯笙的手在发抖,却听见她突然笑了,笑得像颁奖典礼上那个无懈可击的影后:“陈叔,你确定要在医院动手?
我刚才进门前,己经把录音发给了校法医社的邮箱——还有,”她晃了晃手里的蝴蝶瓣膜标本,“这个支架的金属残留,够让市监局查半年了吧?”
空气在瞬间凝固。
祝平安看见陈叔的瞳孔骤缩,突然想起解剖课讲过的“应激反应”——当人面临致命威胁时,肾上腺素会让心跳加速三倍。
而此刻,她和宋唯笙的心跳,正在以惊人的同步率撞击着胸腔。
“跑!”
宋唯笙突然拽住她往安全通道冲,帆布包在墙上撞出闷响。
祝平安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却在转过拐角时被宋唯笙推进消防梯,自己反而被陈叔抓住手臂。
“别碰她!”
祝平安转身挥出解剖刀,刀刃在陈叔西装上划出破口。
宋唯笙趁机踢翻旁边的清洁桶,脏水在地面蔓延,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像极了十年后在法庭上,她们互相递证据时的身影。
安全通道的铁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时,祝平安摸到宋唯笙手心里的湿滑——不是汗水,是血。
少女刚才撞在消防栓上的伤口正在渗血,却还把装着支架标本的金属盒护在怀里,像护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疼吗?”
她撕下半截白大褂布条,给宋唯笙包扎,指尖触到对方手腕内侧的蝴蝶胎记,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平安,码头的灯塔亮时,就去找那个手腕有蝴蝶的女孩……”远处传来警笛声。
祝平安望着宋唯笙在应急灯下苍白的脸,突然发现她卫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糖纸——是今天早上自己塞进她书包的薄荷糖,糖纸背面写着:“如果我消失了,就去法医社的标本柜找蝴蝶”。
而此刻,她们攥着证据,跑在命运的解剖台上,像两只挣脱标本夹的蝴蝶,在沾满真相的福尔马林里,第一次扇动属于自己的翅膀。
2015年9月12日 20:00 法医社标本室玻璃柜里的蝴蝶瓣膜标本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标签被宋唯笙改成了“祝平安的勇气,2015.9.12”。
祝平安看着她蹲在地上整理证据,白大褂领口大开,露出和自己镜像的蝴蝶胎记,突然发现十年的时差,在此刻终于重合。
“给。”
宋唯笙递来半块薄荷糖,糖纸上是她刚画的简笔画:两只交叠的手,掌心各有只蝴蝶,“这次,我们的证据,不再有时差。”
祝平安接过糖,突然听见标本室的老钟敲响八点。
钟声里,她想起今天在清洁间,宋唯笙说的那句话:“我穿越回来,不是为了改变过去,是为了在你说‘分手’之前,先学会说‘我需要你’。”
糖在舌尖化开,带着十年前就该有的甜味。
祝平安望着窗外渐亮的警灯,突然明白,所谓命运的解剖刀,从来不是为了划开伤口,而是为了让藏在心底的蝴蝶,在鲜血淋漓的真相里,振翅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