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裂成两半,断面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铁锈与檀香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试图抬手擦拭脸上的血迹,却发现右臂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数道金纹如活蛇般在经脉中游走。
"强行神游的代价。
"老道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枯瘦的手指按在云无尘后颈,"无何有之乡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
"一阵刺痛从颈椎首窜天灵盖,云无尘闷哼一声,皮肤下的金纹渐渐平息。
他吐出一口带着金丝的浊气,望向窗外的弦月。
"师父,我见到了守墓人。
"老道士正在收拾龟裂的铜镜碎片,闻言手指一颤,碎片边缘割开一道细口。
血珠滴在镜面上,竟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青鸾?
"老道士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她竟还活着..."云无尘敏锐地注意到师父用了一个"还"字。
他正要追问,突然胸口金纹一阵灼痛。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那缥缈的歌声:"...建木断,天梯绝...""她说知道建木在哪。
"云无尘按住胸口,"月晦之夜,建木发芽。
"老道士沉默地走到香案前,从三清像后取出一只紫檀木匣。
木匣开启的瞬间,道观里所有的烛火同时变成青色。
匣中躺着一片枯叶,叶脉呈现出诡异的暗金色。
"三十年前,我在东海之滨遇到过一个青衣女子。
"老道士轻抚枯叶,"她给了我这个,说当叶脉变成金色时,建木将会重现人间。
"云无尘凑近观察,发现那些暗金色叶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
更诡异的是,叶脉的分布形状,竟与他胸口的道纹有七分相似。
"师父,青鸾究竟是谁?
"老道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黑血中夹杂着金色颗粒。
他匆忙用袖口擦拭,却还是有几滴落在枯叶上。
叶脉顿时如饥渴的根须般吸收着血滴,金色更盛。
"守墓人...守的是仙人之墓。
"老道士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疲惫,"无尘,你该下山了。
"三日后,云无尘站在终南山脚下的界碑前。
除了随身木剑和几道符箓,他只带走了那片越来越亮的金脉枯叶。
老道士最后一句话仍在耳畔回响:"找到青鸾,但别完全相信她。
"向东行出三百里,枯叶突然无风自动。
时近黄昏,云无尘在一处荒废的河神庙前停下脚步。
庙门上的朱漆早己剥落,匾额斜挂,隐约可见"沧浪"二字。
推门而入的瞬间,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
庙内没有神像,只有一潭幽绿的池水。
池边石碑上刻着"目穷千里"西个大字,落款处是一枚青鸟形状的印记。
枯叶突然从云无尘怀中飞出,飘向池中央。
他伸手去抓,指尖刚触及水面,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拽入水中。
冰冷。
这是云无尘的第一感觉。
池水比看上去深得多,他不断下沉,却奇怪地没有窒息感。
胸口的道纹开始发光,照亮了水下世界——无数根青铜锁链从西面八方延伸而来,锁链尽头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玉棺。
最中央那具玉棺上,坐着青衣女子。
青鸾的双足浸在水中,趾间的蹼缓缓舒张。
她手中把玩着那片金脉枯叶,见云无尘靠近,突然咧嘴一笑,尖牙上泛着冷光。
"比预计的早了三日。
"青鸾的声音在水中异常清晰,"看来老道士没告诉你,月晦前找到建木会要了你的命?
"云无尘想要开口,却吐出一串气泡。
青鸾轻挥衣袖,那些气泡立刻凝结成冰珠,悬浮在水中。
"别急,道骨小子。
"她赤足轻点玉棺,棺盖缓缓滑开,"先看看这个。
"棺中躺着一具身着古袍的尸身,面容如生。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胸口处有一道与云无尘一模一样的金纹,只是己经彻底变成黑色。
"三百年前的他,也以为能逆天改命。
"青鸾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你们这些道骨天成的家伙,总是不信邪。
"云无尘游近玉棺,发现尸体手中握着一截焦黑的树枝。
树枝断面处隐约可见细密的金色纹路,与他木剑断裂时的景象如出一辙。
"建木的残枝?
"他在心中默问。
青鸾似乎能听见他的想法,微微颔首:"登天之路的碎片。
每次道骨者失败,建木就会折断一截。
"她突然抓住云无尘的手按在尸体胸口,"感受一下,天劫的滋味。
"一股狂暴的意念顺着接触点涌入。
云无尘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雷暴中的巨树、断裂的天梯、从云端坠落的青色身影...最后定格在一轮被九道金线贯穿的血月上。
"九曜噬月..."青鸾松开手,"你还有二十七年。
"云无尘突然发现能说话了:"为什么要帮我?
"青衣女子转身望向无尽深水中的无数玉棺,蹼趾间的薄膜泛起珍珠光泽:"因为我是守墓人,而这里..."她轻抚最近的一具玉棺,"快要没位置了。
"池水突然沸腾般翻涌起来。
青鸾脸色骤变,一把抓住云无尘的衣领向上抛去:"有人来了!
月晦之夜,东海之滨——"云无尘被一股水流托着急速上升,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青鸾张开双臂,无数青铜锁链从她袖中射出,将某个人形黑影牢牢缠住。
"噗"的一声,他摔在河神庙的地面上。
池水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只有手中多出的一枚青鳞,证明刚才的经历并非虚幻。
庙外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云无尘低头看去,青鳞表面浮现出细小的文字:潮音洞,子时。
他握紧青鳞走出庙门,发现远处海平面上,一轮血月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