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开领带狠狠掷向后座，真皮座椅上躺着的油画刮刀折射出冷光——那是他今早用来修补《失温刺青》裂痕的工具，刀刃还沾着黏稠的钴蓝颜料。
手机在副驾震动，屏幕裂痕恰好截断姚丹第二次发来的信息：”小亮！
爸妈的忌日快到了！
“。
姚亮无心理会，猛踩油门，后视镜里御风琴行霓虹招牌被暴雨鞭打扭曲成诡谲的靛蓝色，恍惚间化作画中少女锁骨下的刺青。
车子驶进推开西城翡翠湾壹号院车库时，姚亮手指上那圈刺青再次隐隐作痛。
这套房是五年前他拿了国际青年画家大赛金奖买下的，首付就花光了奖金。
水晶吊灯在二十八层主卧地毯上投下细碎光斑，姚亮扯掉黏在身上的湿西装，连衬衫也一把拽下，***着上身重重摔进沙发里。
真皮沙发冰得他一激灵，汗湿的后背终于能喘口气了。
月光透过落地窗斜劈在床头的巨幅油画上，画中少女雪白锁骨处，蜿蜒着一圈带刺的荆棘纹身。
光影浮动间，那些天青色的尖刺仿佛在皮肤下蠕动，与姚亮无名指根的那圈刺青如出一辙。
姚亮伸手触碰画框的刹那，手机在波斯地毯上炸响。
"你又忘记开除湿器。
"空灵的女声混着熟悉的香味飘来时，姚亮正盯着画中人的耳垂——那里本该有颗朱砂痣的位置，如今只剩颜料龟裂的疤痕。
冰凉的手指抚上他后颈，指甲盖上的水钻压花在月光下拼出"YL"字样。
姚亮反手扣住那截皓腕，将人拽进怀中。
女人蓬松的卷发扫过油画表面，惊起尘埃在光柱中狂舞。
他咬开她锁骨处的珍珠纽扣，舌尖尝到熟悉的气息："小燕，你总在我最疼的时候出现。
"手机在地毯上痉挛般震动，来电显示映亮画框底部的铭牌：《失温刺青——致Y.L.》。
梅小燕支起身子，发梢垂落的汗珠在姚亮胸口洇出鸢尾花形状的水痕，那朵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紫转红。
"接电话呀。
"她指尖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微光，轻轻抚平姚亮拧紧的眉峰，"你该学会面对了。
"姚亮抓住她游走的手指，却见那截手腕逐渐透明，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细碎的星尘。
门***催命般炸响，梅小燕的发丝开始飘散成金色萤火,让姚亮看的恍惚。
"我去开门。
"她起身时，窗外的雨突然静止，悬浮的水珠里全是周雅兰耳垂朱砂痣的倒影。
姚丹浑身湿透，DIOR套装紧贴着发抖的身躯。
她冲进来时带起的气流卷走了最后一粒萤火。
姚丹看着弟弟衣衫不整、魂不守舍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画框背面露出一角泛黄诊断书，”创伤性失忆症“的字样刺痛着姚丹。
姚丹缓缓坐到床边，指尖划开姚亮的衬衫，落在胸口的疤痕上，说“你答应过我，不碰画了。”
疤痕在中央空调冷风中收缩成钥匙孔形状，奇香余味若隐若现，姚亮恍惚看见手术无影灯在瞳孔深处亮起——暴雨拍打着苏玮工作室的落地窗，雨痕如泪痕般蜿蜒而下。
宽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上，数十份牛皮纸档案整齐排列，每一份都标注着刺目的"姚亮"字样。
苏玮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杯中的哥伦比亚咖啡早己冷却，却仍被他机械性地灌入口中，苦涩的液体滑过喉间，让他英挺的眉宇间皱起一道深深的沟壑。
周雅兰悄无声息地靠近，纤细的手臂从后方环住丈夫精瘦的腰身。
她身上淡雅的鸢尾花香瞬间冲散了办公室里浓重的咖啡焦苦味。
"你今天喝了太多咖啡了。
"她将脸贴在苏玮紧绷的后背上，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什么。
周雅兰今天一袭墨绿色真丝长裙，衬得肌肤如雪。
她微卷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一把小旧的铜锁悠悠的坠下。
苏玮反手握住妻子柔软的手指，指腹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轻轻摩挲。
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丝疲惫："我很担心姚亮。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今天催眠时他又提到了梅小燕...这说明他的记忆屏障又在失控。
""第187次治疗了。
"周雅兰指尖划过档案柜里整齐排列的档案盒，标签上的日期止于2007年6月15日——正是姚亮大学毕业后回来庆祝的那一天，"你明明可以首接告诉他一切。
"苏玮修长的手指猛然收紧，骨节泛白，"啪"的一声脆响，骨瓷杯在他掌心碎裂。
滚烫的褐色液体顺着桌沿滴落，在深色实木地板上蜿蜒流淌，汇成了一个扭曲的图案，好似一朵被撕裂的鸢尾花。
周雅兰纤细的睫毛轻颤，她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瞬间绷紧的背部肌肉。
这个向来温润如玉的心理医生，此刻下颌线绷得锋利如刃。
她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蹲下身，丝绸裙摆在地面铺展如花。
她擦拭的动作优雅而克制，但指尖却微微发颤——那滩咖啡渍的形状不停变化着，此时又像极了姚亮画中少女的侧影。
当她再次起身时，猝不及防撞进苏玮冷冽的目光。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幽深如潭，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
他额前垂落的碎发在灯光下投下阴影，将半边俊脸笼罩在阴郁之中。
周雅兰呼吸一滞，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十五年前在医院里，他守在病床前，坚定的告诉她，要带她走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你想起什么了吗？
"苏玮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周雅兰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她抬眼望进丈夫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那片漆黑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倒影。
"他的第二人格出现的太频繁。
"苏玮突然抽离，顺手拿起一份档案，"每次催眠都在加固虚假记忆，他的主人格也在挣扎。
现在梅小燕这个人在他的催眠梦境里越来越具象化了......"没等他说完，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撕裂雨夜的寂静，监控屏幕闪烁几下后，清晰映出翡翠湾2801室的画面——姚亮手持刮刀，正疯狂地剜割着油画中少女的刺青。
锋利的刀尖深深刺入画布，姚丹想阻止，拉扯中，却让姚亮不小心被刮刀割伤了手腕，混着颜料的血珠不断滴落，整个画面看的人触目惊心。
周雅兰的丝巾无声滑落，露出锁骨处那枚与画中少女完全一致的荆棘刺青。
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着，弯腰去拾丝巾的动作优雅却僵硬。
"苏老师，帮帮他..."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在"老师"二字上微微加重，仿佛在提醒彼此那段不可言说的过往。
苏玮从容地按住妻子冰凉的手背，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闪过一丝笃定："那当然。
"他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指腹却刻意摩挲着她刺青的边缘——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合疤痕。
周雅兰缓缓抬眸，湿润的睫毛下，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要启动最终方案吗？
"她轻声道，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就像处理姚亮父母的车祸那样？
"周雅兰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或是像当初设计我的失踪那样？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十五年了，很多秘密压在她心底。
好几次看见姚亮茫然的眼神，她都恨不得立刻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
可她做不到——苏玮温柔的目光下是淬了毒的针，所有人接触过的人都被他一针一线交织在设定好的剧情里。
苏玮体贴地为妻子系好丝巾，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内心备受煎熬。
他抚摸着妻子苍白的脸颊，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让这个剧本完美落幕。
暴雨如万千钢针般刺向玻璃窗，雨声如催命的鼓点。
墙上"年度最佳心理咨询师"的奖状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办公桌上姚亮的档案不知何时被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用红笔圈出的"姚亮说自己无法面对周雅兰"字样，此刻正渗出红色的水渍。
黑色沙漏此时悄然倒转，在两人身后的单向玻璃上，渐渐浮现梅小燕湿漉漉的脸——她隔着水雾在玻璃上画笑脸，指尖滴落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钴蓝色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