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茉莉香——是江敏抱着一摞课本经过,发尾的橡皮筋蹭过他手背,像小时候偷摘邻居家葡萄时,藤蔓拂过掌心的痒"书航,三楼的储物柜还剩两箱旧物,"江敏的鞋尖沾着未扫净的槐花,"许耀琛说让你过去挑挑,别全扔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进窗的柳絮,却让宋书航想起三天前在胡同口撞见的场景:顾墨程倚着黑色轿车,白淋沄的哭声碎在暮色里,林清婉的伞骨映着路灯光,像支折了翅的蝶。
海城的梅雨季比京城的秋雨更黏腻。
宋书航站在新别墅的阳台上,看着江敏在楼下门口前跺脚甩伞。
她总学不会用自动伞,像当年在胡同里学骑自行车,摔了七次才敢松开他的手。
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河,模糊了她举着饭团朝他挥手的模样,却清晰映出记忆里那个暴雨天——他发烧到三十九度,她蹚着齐踝的积水送来退烧药,刘海贴在额角,怀里的药盒却干燥得像春日暖阳。
"快下来!
"江敏的喊声穿透雨幕,"她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饭团包装纸上,晕开小片阴影,像极了京城老院墙上的苔藓。
宋书航转身时碰到了纸箱,一本旧相册滑出来,掉在地上。
照片里六个少年挤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林清婉的发带缠在许耀琛手腕上,白淋沄举着冰淇淋追着顾墨程跑,他和江敏蹲在最前面,她手里的玻璃弹珠滚到他脚边,阳光穿过树隙,在他们相触的指尖碎成金粉。
海城的夏来得猝不及防。
当宋书航在教室后排打盹时,前排女生的防晒袖蹭过他课本,突然就想起京城胡同里的蝉鸣。
江敏用橡皮擦砸中他额头时,他正盯着窗外香樟树发呆,橡皮上还沾着她新换的草莓味修正液。
梅雨停的那天,江敏拖着宋书航去海边。
潮水漫过脚踝时,她忽然指着远处掠过的海鸥:"你看,它们会不会记得飞过多少片海?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和他的影子叠在沙滩上,像小时候在院子里玩踩影子游戏,怎么也踩不散。
他弯腰捡起枚贝壳,内侧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像极了她生日时他送的琉璃手链——那是用攒了三个月的零用钱买的,她戴到链子断了都舍不得扔。
"其实......"江敏的声音混着浪声,"我挺怕你一个人来这边的。
"她踢开脚边的沙蟹,贝壳在掌心转了个圈,"小时候你总替我赶跑抢我糖果的男生,后来又帮我补数学......要是没有你,我大概连家门口都不敢出。
"海浪扑上沙滩,打湿了她卷到膝盖的裤脚,却没打湿她眼里的光。
深夜的道路上,江敏咬着关东煮的萝卜,突然指着电视上的天气预报:"下周要出太阳了。
"宋书航看着她沾着汤汁的嘴角,想起京城最后那场雨,她冒雨送来的不仅是退烧药,还有封在塑料袋里的贺卡——"生日快乐"西个字被水晕开,像朵开在纸页上的蓝莲花。
离开京城的那天,宋书航偷偷把院子里的槐树叶夹进字典。
此刻在海城的夜风中,他摸出裤袋里的贝壳,对着路灯转动。
壳面映出江敏的侧脸,她正对着玻璃上的雾气画笑脸,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像老院墙上摇曳的爬山虎。
蝉鸣声里,宋书航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来不会被距离剪断。
就像此刻江敏把温热的关东煮递给他时,指尖相触的温度,和十年前在院子里分食糖葫芦时一模一样。
窗外的月亮爬上香樟树梢,他看见两个叠在一起的影子,在便利店的玻璃上,长成了永不褪色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