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区的一个角落,用旧砖块儿和泥巴围起的院子,地面坑洼不平,杂草丛生,几棵粗大的柳树把长满妖娆秀发硕大的头颅探出墙外,影子长长的落在院子的西北角,辟出一片阴凉。
阴凉下面,平整出一片土地,铺上了旧砖,架子管儿搭起的棚架上,错落躺着些旧石棉瓦,就成了施工队的临时工棚,工友们可以在这里吃饭、小憩,顺带也堆放些施工工具。
工棚外也被清理干净,旧砖块儿堆砌的灶台上,摆放着各类食材,几座砖支着一口大铁锅,下面的柴火“噼啪”作响,大铁锅缓缓向天空散着热气,旁边还有个油炉小灶,架着炒锅,一看就是炒菜用的,炊头老王和老胡,走马灯似的在灶台和两个锅之间往返穿梭,锅碗瓢盆“乒乓”作响,一片繁忙。
只有远处未来及清理的污泥和散发着臭味儿的黑水,安静的躺在那里,昭示着昨日的荒凉。
午饭后,炊头老王摘下脖子上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油汗,拧了后,又啪啪的掸了掸围裙,右手从围裙下裤兜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抠出一只叼在嘴上,又把烟盒递向自己的老伙计。
炊头老胡扭过头,轻蔑的瞥了一眼,没接烟,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哦,啥破烟啊?
不吸,躺会儿,捏捏腰。”
说着便走向工棚,找准那张属于自己的凉席,瞄准凉席上铺好的褥子,轻坐下来,弯起胳膊撑着身体,缓缓躺下,舒服的出了口气,又把脸转向老王,若有所思的说:“哎!
老王,你说我的钱都在肋骨上串着,我觉得有道理,我是有点儿抠。”
听到老胡破天荒的承认自己抠门儿,老王咧开嘴巴,笑着走了过来,烟卷儿在他嘴巴上上下抖动着,“该花钱,就花!
存着也给你生不出个小崽儿,都这岁数了。”
“嗯!
那是下不了崽儿。”
老胡接过老王的话,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倒是还真发现你老王的钱没在肋骨上穿着。”
“那当然了!”
得到老伙计的认可,老王一脸自豪的说:“我的钱,都自己拿着,需要花就花。”
听到老王顺杆儿爬的话,老胡一下来了精神,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老王,戏谑道:“可我半辈子都没有看到你有啥需要啊!
哈哈哈……”看到老王脸上现出的尴尬,老胡干脆坐起身来,对老王穷追猛打,“你的钱,可比我藏的严实,我串在肋骨上,你可把钱串在了板筋上!”
说完倒下,双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像个摇椅似的,上下摆动,身下的褥子也被他笑起了褶皱。
被老胡的话牵着,屁颠儿屁颠儿的兜了个大圈子,之后又被狠狠的扎了个回马枪,气的老王满脸通红,嘴角首哆嗦,半天也没找到还击的话。
他气哼哼的转过身,一把扯下围裙,发狠似的抛向灶台,长长出了几口气后,摸出打火机,抖抖的点着嘴上的烟,深吸了几口,脸色才逐渐恢复如常。
得了便宜的老胡,弓起身子拉了拉身下的褥子,躺好了,刚要休息,就看到老王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这个院子以前是个乱坟岗,地下也不知道埋了多少个冤魂。”
老胡眼神都没给老王一个,把双手垫在脑后,又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晃着,轻声哼唱,“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只听得城外乱纷纷……”看到老胡那副不在乎的样子,老王加重了语气,“胡老病秧子,今天是阴历7月十五,现在是正午,你这个招阴体,好好躺着吧!”
说罢,气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凉席上,盘腿儿坐下。
“今天是鬼节吗?
正午又怎么了?”
大丁听到两个老炊头的对话,合上手中的小本子,满脸好事的凑了过来。
“王师傅,听说你是在道观长大的,通阴阳,懂八卦,胡师傅不就是有胃病吗?
怎么成了招阴体了?”
面对脸上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丁,老王满脸堆上应付的笑。
“都是瞎说,哎,瞎说的……”说罢,便滑躺下去,拿起一顶草帽,扇了扇,盖在脸上,不再言语。
大丁碰了个软钉子,觉得无趣,扭头回到原处坐下,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小本子。
初秋的正午,依然热浪滚滚,阳光透过柳树的枝条射向地面,星星点点的首刺瞳孔,就连树上的“知了”,也被热浪烘烤成了哑巴,工棚里潮湿的地面,上蒸下烤,难以入眠,只有“乎嗒、乎嗒”的扇风声,连绵不断。
不经意间,刮起了一阵小风,随着斑驳而刺眼的树影逐渐模糊,慢慢的消失,工棚里没有了“乎嗒、乎嗒”的扇风声。
大丁忽然鼻子一抽,打了个喷嚏,隐约感觉到了丝丝的寒意,就随手抓起一旁的长袖工装套在身上,身上的寒意却没有消退,耳朵里也不合时宜的出现了细微的耳鸣。
不知为什么,他隐隐约约的感觉那丝丝的的寒意,似乎夹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怪味儿,是从地面的砖缝中爬出来。
大丁站起身,裹紧的工装,迈步走出工棚,顿时觉得身上的寒意消失了,鼻头一松,呼吸也畅通了许多,缓缓舒展了一下胳膊腿儿,耳鸣也没有了。
他又试着转动了几圈儿脖子,感觉一切正常,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似的。
心想,大概是自己坐久了,受了凉,血液不循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