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安国公世子赵玹将酒杯重重砸在案几上,醉眼朦胧地指着跪伏在地的乐伎,"连首曲子都弹不好,养你们何用?
"乐坊管事刘妈妈慌忙上前赔罪:"世子息怒,这丫头新来不久,老身这就换人——""不必了。
"赵玹晃晃悠悠站起来,一把推开刘妈妈,径首走向那名瑟瑟发抖的乐伎,"既然手没用,不如砍了..."宁霜隐在乐师队伍中,指尖轻轻拨过怀中月琴的琴弦。
十年了,她终于站在离仇人最近的地方。
大都最负盛名的"暗香阁"乐坊,专为达官显贵宴饮助兴,也是情报交汇之地。
"世子,今日庆功宴,何必为个乐伎扫兴?
"一道清冷声音从主座传来。
宁霜呼吸一滞。
无需抬头,她知道说话的是谁——褚渊,大周摄政王,狼族灭族的刽子手。
十年岁月似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然锐利如刀,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威严。
赵玹立刻收敛了气焰,讪讪退回座位:"王爷说得是。
"宁霜借着整理衣袖的机会,悄悄观察着宴席上的权贵们。
褚渊端坐上首,两侧官员无不恭敬有加,连当朝宰相都对他礼让三分。
谁能想到,十年前那场屠杀后,褚渊不仅未被追责,反而平步青云,如今己权倾朝野。
"听闻暗香阁新来了位琵琶妙手,何不请出来助兴?
"宰相李延年笑着提议。
刘妈妈如蒙大赦,连忙朝乐师队伍使眼色。
宁霜深吸一口气,抱着月琴款步上前。
这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引起注意,打入权贵圈子。
"奴婢宁霜,献丑了。
"她跪坐在席间空处,指尖轻抚琴弦。
十年磨一剑,这手琴艺是她复仇的武器之一。
琴音初起如清泉滴落,渐转激昂似万马奔腾,最后化为幽咽的哀鸣,连殿角的烛火都仿佛随之摇曳。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满堂寂静。
宁霜垂眸,感受着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褚渊在打量她。
"好!
"李延年率先击掌,"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称赞。
宁霜谦卑地行礼,却在抬头瞬间与褚渊西目相对。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却让她脊背一凉,仿佛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你叫宁霜?
"褚渊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安静下来。
"是,王爷。
""琴艺不错。
"褚渊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师从何人?
"宁霜早己准备好答案:"奴婢幼时随母亲学琴,后来在江南拜入琴痴柳先生门下。
"褚渊微微颔首,没再追问。
宁霜退回乐师队伍,心跳如鼓。
第一步成功了,她引起了褚渊的注意。
宴会散时,刘妈妈满面红光地拉住她:"宁姑娘,王爷府上三日后有赏花宴,点名要你去呢!
"宁霜佯装惊喜,心中却冷笑。
狼终于对诱饵伸出了爪子。
回到城南简陋的住处,宁霜从床板下抽出一卷羊皮纸。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褚渊这十年的动向——何时升迁,何时出征,甚至府中人事变动。
这些都是她混入乐坊两年来,一点点收集的。
烛光下,她抚摸着腰间暗藏的月牙刃。
这把哥哥临终交给她的狼族圣物,如今被伪装成普通饰物,却时刻提醒着她的使命。
"爸爸,妈妈,哥哥,我离仇人又近了一步。
"她轻声呢喃,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她左肩若隐若现的狼形胎记上。
三日后,宁霜随乐坊众人来到褚府。
比起其他乐伎的好奇张望,她更留心府中布局——侍卫轮岗时间、主要建筑位置、可能的逃生路线。
赏花宴设在西苑水榭,褚渊却迟迟未现身。
正当宁霜暗自失望时,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在侍卫簇拥下走来。
少年面容清秀,眉眼间有几分褚渊的影子,却带着病态的苍白。
"那是王爷的养子,褚容少爷。
"身旁乐伎小声告诉她,"听说生母是王爷的远亲,去世得早,王爷待他如己出,只是体弱多病,很少露面。
"宁霜多看了少年几眼。
当年哥哥也是这般年纪就开始保护她...宴席中途,宁霜借口更衣溜出水榭。
她避开巡逻侍卫,沿着回廊向主院方向摸去。
若能找到褚渊的书房或密室,或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转过一处假山,她突然听到压抑的咳嗽声。
褚容独自坐在偏僻的凉亭里,手中握着本书,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
褚渊的养子...仇人的血脉。
她本该恨屋及乌,却莫名想起哥哥云昊。
宁霜本想悄悄离开,却见少年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
医者本能让她顾不得隐藏,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
"别碰我!
"褚容警觉地抬头,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戒备与阴郁。
宁霜不退反进,一手按住他腕间脉搏,一手轻拍他后背:"放松呼吸,越紧张咳得越厉害。
"指下脉搏紊乱急促,宁霜皱眉。
这不仅仅是体弱那么简单,倒像是...中毒的症状。
"你懂医术?
"褚容狐疑地看着她。
"略通皮毛。
"宁霜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若少爷信得过,奴婢可暂时缓解症状。
"褚容犹豫片刻,终于点头。
宁霜手法娴熟地在他手上几处穴位施针,不多时,咳嗽果然减轻。
"你比府里那些庸医强多了。
"褚容擦去唇边血迹,"叫什么名字?
""奴婢宁霜,是暗香阁的乐师。
""乐师还会医术?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宁霜浅笑:"家母曾是医女,教过一些基础。
"她正欲再问褚容症状详情,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宁霜迅速收针,退到一旁。
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少爷!
王爷找您半天了!
"褚容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告诉他我没事。
"说罢转向宁霜,"你,跟我来。
"宁霜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突然。
跟在褚容身后,她顺利进入了褚府内院。
这里守卫森严,若无褚容带领,她根本不可能靠近。
水榭中,褚渊正在与几位将领议事。
见褚容带着宁霜进来,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容儿,这位是?
""暗香阁的乐师,刚救了我一命。
"褚容语气平淡,却让在座众人面露惊讶。
褚渊目光锐利地看向宁霜:"哦?
"宁霜俯身行礼:"奴婢见少爷咳嗽不止,略施针灸缓解症状,不敢居功。
""你懂医术?
"褚渊的问题与褚容如出一辙。
"家母曾是医女。
"褚渊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片刻,突然问道:"江南柳氏除了琴艺,还教医术?
"宁霜心头一紧。
这是个陷阱!
柳先生确实只通琴艺,若她承认跟柳氏学过医,谎言便不攻自破。
"王爷明鉴,医术是家母所授,与柳先生无关。
"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褚渊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没再追问。
宁霜暗自松了口气,却注意到褚渊身侧一位中年文士正死死盯着她。
那人面容阴鸷,腰间配着一把造型独特的短刀——刀柄上刻着云纹。
宁霜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狼族的纹饰!
更让她震惊的是,那张脸虽然苍老了许多,但她绝不会认错——云峥,父亲的堂弟,狼族的长老之一。
当年屠杀中失踪的叛徒,如今竟成了褚渊的心腹?
"王爷,此女来历不明,不宜久留府中。
"云峥开口,声音嘶哑如毒蛇吐信。
宁霜强自镇定,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不能轻举妄动。
云峥是否认出了她?
当年逃离时她只有十二岁,如今容貌大变,但眉眼间或许还有几分相似..."莫言先生多虑了。
"褚渊不以为意,"一个乐师能掀起什么风浪?
容儿既然喜欢,留下便是。
"原来云峥化名"莫言"潜伏在褚渊身边。
宁霜心中冷笑,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叛徒!
"谢王爷恩典。
"她低头行礼,掩饰眼中的恨意。
离开水榭时,宁霜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如影随形。
回头望去,云峥——现在的莫言正站在廊柱阴影处,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
当晚,宁霜被安排在褚容院中的厢房暂住。
夜深人静时,她轻抚月牙刃,思绪万千。
计划比预期顺利,她成功进入了褚府,却也发现了更复杂的局面——云峥的背叛,褚容的中毒症状,以及褚渊对她的莫名兴趣...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宁霜立刻警觉地收起短刀。
有人在她房外徘徊!
是云峥发现了什么,还是褚渊派人监视她?
脚步声渐渐远去,宁霜却再无睡意。
她轻轻推开窗,望着院中那轮明月。
十年前的血月之夜,她失去了所有亲人;十年后的今天,她终于踏入了仇人的巢穴。
"褚渊,云峥..."她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血债必须血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