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可孤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朦胧的光线穿透水面,以及一串串不断上升的水泡。
卫可孤这个气呀!
又被暗算了。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云中城镇守使、卫陵卫大将军的嫡长公子之后,就没消停过,府中的奴仆表面尊敬,私下里一首咒骂,出门被城里的民众嫌弃,在院内还能被暗算,这是本主是多招人恨呀。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像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卫可孤下意识地配合着那股力量。
他感觉自己被用力地向上拖拽,水流声在耳边哗哗作响!
“哗啦——”卫可孤被猛地拽出水面,湿漉漉地瘫倒在坚实的地面上。
“咳咳……咳咳咳!”
新鲜却带着泥土腥气的空气涌入肺部,引发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像条濒死的鱼,本能地弓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将呛入的水和污物吐出来,咳得眼泪鼻涕首流,狼狈不堪。
“究竟是谁在搞鬼?
我非弄死你不可!”
卫可孤心里暗暗想着。
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剧烈地喘息着,卫可孤下意识地抬手擦去糊在脸上的水渍和咳出的眼泪,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颤抖和恐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公子?
公子您没事吧?”
说话的人正是云中将军府的大管家,柳管家。
正一脸惊惶地看着他,男人的脸色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到卫澄似乎恢复了些神智,柳管家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身体匍匐,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上的泥水,声音颤抖着连声说道:“少爷饶命!
少爷饶命啊!
是老奴该死,是老奴没注意,池塘木桥青苔没有及时处理干净,这才……这才害得少爷失足滑落,老奴罪该万死!
求少爷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卫可孤没心情跟他说话,看着花园池塘上的木桥,他便是从这木桥上掉下去的。
扭过头来,看眼前这个磕头如捣蒜的中年男人,他的身侧还跪着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赤着双脚,脚踝和小腿上沾满了湿泥。
他身上的衣服更是破旧,打了好几个补丁,同样湿透了,紧紧贴着瘦削的身体。
尽管如此狼狈,他那被水打湿的头发却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此刻湿哒哒地贴在额前和颈侧。
青年也跪在地上,但相比于中年男人的惶恐不安,他的表情要平静得多,只是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卫可孤的沉默似乎加剧了中年男人的恐惧,他见卫澄久久不语,以为是怒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对着那年轻人厉声喝道:“阿云!
还愣着干什么?
没看到少爷浑身都湿透了吗?
赶紧去给少爷准备干净的衣衫和热水,要是耽搁了让少爷着凉,仔细你的皮!”
被称作阿云的青年闻言,没有中年男人那种明显的紧张和谄媚,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柳管家。”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但很清晰。
随后,他默默地站起身,拾起旁边一双同样破了洞、沾满泥水的草鞋,拎在手里,低着头,迈着有些踉跄却尽力加快的步伐,小跑着穿过花园的月亮门,消失在视线中。
他自始至终,似乎都没有抬头看卫可孤一眼。
卫可孤深吸一口气,先发制人,决定掌握主动权。
得去看看案发现场,看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于是卫可孤清了清还有点沙哑刺痛的嗓子,换上一副严厉的表情,对着地上跪着的中年男人喝道:“行了,别嚎了!
吵死了!”
柳管家刚才说是青苔滑倒,但卫可孤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个将军府的大花园,日常维护应该极为细致,怎么会让主子活动区域的浮桥长满危险的青苔?
而且,刚才那种濒死的感觉太过真实,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否真是一场意外。
他眼神一凛,盯着地上不敢抬头的柳管家,语气阴沉地问道:“我是怎么掉下池塘的?
真是因为青苔?
哼,我看未必吧!
柳管家,你伺候这个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园子里哪处不安全,你会不知道?
说!
是不是你想害我?!”
他这话问得又急又狠,纯属试探和讹诈。
柳管家听到这话,如同被惊雷劈中,浑身剧烈地一抖,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委屈:“少爷!
冤枉啊!
天大的冤枉啊!
老奴对将军府忠心耿耿,对少爷更是忠心不二,怎么敢、怎么会有半点加害少爷的心思啊!
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啊!”
他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竟然真的用额头一下一下用力地磕起头来,力道之大,发出“咚咚”的闷响。
没几下,他那原本就沾了泥水的额头便渗出了血丝,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卫可孤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疑虑更甚,这柳管家的反应太激烈了,激烈得有些过头。
若是真问心无愧,惊恐是难免的,但这般赌咒发誓、自残表忠心,反而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个柳管家都绝对不简单,需要重点提防。”
卫可孤暗下决心。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自己的身体还很虚弱,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意外”的真相。
他冷哼一声,止住了柳管家的磕头:“行了!
别磕了,再磕下去,本少爷还以为你是在故意卖惨呢!”
他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起來,带我去看看,我到底是在哪儿掉下去的!”
“是,是!
少爷!”
柳管家如蒙大赦,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擦拭额额头的血迹,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引路。
卫可孤强撑着还有点发软的双腿,跟在柳管家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来到了池塘浮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