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裹着铁锈味,吹乱他额前的碎发。
倒塌的教学楼像巨兽骸骨,钢筋从混凝土里支棱出来,挂着几片残破的红色横幅,依稀能看见"安全演练"的字样。
"这角度不错。
"他支起三脚架,镜头对准裂缝里钻出的野樱。
粉白花瓣落在生锈的课桌上,旁边还躺着半截粉笔。
取景器突然闪过一抹亮色。
江逾白猛地抬头。
五米开外的樱花树上,不知何时坐着个穿灰卫衣的少年。
那人晃着腿,帆布鞋尖掠过残破的黑板,粉笔灰簌簌落在"地震自救口诀"上。
"喂!
这里危险!
"他扯着嗓子喊。
少年转过头,江逾白呼吸一滞。
那人眉眼精致得像工笔画出逃的人物,栗色发梢沾着花瓣,阳光从他指缝漏下来,在残垣断壁上投出蝴蝶形状的光斑。
咔嚓。
职业病让他本能按下快门。
可当查看照片时,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画面里只有空荡荡的樱花枝桠,仿佛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幻觉。
"见鬼了。
"他摸着狂跳的胸口,摸到药瓶才稍稍安心。
自从确诊抑郁症,幻觉倒也不是头回出现。
正要收拾器材,一张纸片飘然落在镜头盖上。
泛黄的速写纸上画着螺旋上升的玻璃塔楼,右下角潦草地签着"季临夏 2018.3.12"。
江逾白的手剧烈颤抖。
这个日期他再熟悉不过,七年前的今天,汶川大地震的余波席卷这里,带走了美术教室里的二十三条生命。
"你也喜欢建筑?
"清亮的嗓音在身后炸响。
江逾白踉跄着撞上三脚架,相机重重砸在碎石堆里。
等他手忙脚乱爬起来,只见那少年蹲在倾倒的讲台上,正歪头看他摔变形的镜头。
"别碰!
"江逾白扑过去抢相机。
指尖穿透少年手腕的瞬间,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截手腕冰凉得不似活人,阳光首首穿过对方身体,在水泥地上投出诡异的双影。
"你能看见我?
"少年眼睛倏地亮了,胸前的银杏叶吊坠晃出一道银弧,"我是季临夏,在这等了七年了。
"江逾白连滚带爬后退,药瓶从口袋滑出,白色药片撒了一地。
少年突然皱眉:"帕罗西汀?
你..."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保安的呵斥声。
季临夏像被惊动的猫似的弹起来,转身跃上断墙。
江逾白恍惚看见他脚踝缠着半截钢筋虚影,眨眼间就消失在废墟深处。
暮色西合时,江逾白在暗房冲洗照片。
红灯像浸了血,显影液里的画面渐渐浮现——本该是樱花的位置,赫然出现张建筑图纸。
螺旋塔楼的阴影里,隐约有个人影正在挥手。
暗房突然剧烈摇晃,洗照片的药水溅了满墙。
江逾白扶住桌子时摸到满手湿黏,低头看见鲜红的液体正顺着地缝蜿蜒,组成歪歪扭扭的"救命"。
"幻觉...都是幻觉..."他哆嗦着摸药瓶,却发现空了大半。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身后传来敲玻璃的轻响。
季临夏的脸贴在气窗上,呵出的白雾凝成爱心形状。
少年用口型说了句话,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江逾白瘫坐在地,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窗台上的樱花标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根生锈的钢筋,弯成精巧的莫比乌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