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名落单的拾荒者,乱发如枯枝败叶盘结的鸟巢在其头上无力得耷拉着,格外落魄。
时隔多日,他又一次出现在这片区域,这是他,或者说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份责任全部压在了秦艺田的肩上,这让他有些焦虑,他知道那名老者快要醒了,所以他必须加快脚步,在那名老者醒来之前,拿到那份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秦艺田再一次环顾西周,眼前这处“遗迹”己开始不像数据中记载的那般富丽堂皇,但依稀能从外围未污染的环境中辨认出这里正是那人心中最不舍得与人分享的地方,哪怕破旧的气息在废墟中胡乱窜动,但此地的圣洁似乎并未全部散尽,这让秦艺田内心稍安。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所带的“行李”便向前方的建筑物走了进去。
“这小家伙倒是一如既往的谨慎”,沁兰放下望远镜翻身下了树冠,“不过这回是最后一次了,也不知道他准备的充不充分,要是阴沟里翻船,我那当初说出去的话还真不知道要被外面的那俩家伙嘲笑多久!”沁兰将头凑近胳肢窝里闻了闻又自顾自说道:“这次的时间倒是够,就是这环境比外面差远了”,沁兰说着皱了皱眉,“臭小子,要尽快把事情办好啊。”
沁兰一边说着,一边在这片葱郁而繁茂的森林中疾跑。
杂乱的树枝在周围蛮横地阻拦着一切想要靠近遗迹的外来人员,可沁兰却像是触碰不到一般飞速地朝着秦艺田的方向前进。
废旧楼房中,几根散落了墙漆的承重柱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一般刻着黑色的裂痕一圈圈得连接着彼此,从中散发出的腐朽气息传递着生人勿近的信息。
而令人奇怪的是本该无人踏足的地面上却一点灰尘也没有,当然也有可能是此地圣洁的气息影响,只是这种圣洁与腐朽交织在一起的气氛烘托得周围显得格外怪诞。
建筑深处的一个角落,漆黑是此地的主色调。
“啪”。
一束灯光熄灭。
秦艺田关掉手电别在腰间,与此同时,周边的黑暗迅速填充过来连同他一起包裹进去,与周围融为一体。
秦艺田闭着眼重新适应着这份黑暗,虽说这块地方他己来过数次,但前几回的试探加之此地的诡异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小心为主,谨慎为上。
在达到目的之前,秦艺田可不想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关乎着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秦艺田扶正背后挂着的背包,暗自想到他得抓紧时间了,得趁着那股力量未消散前拿出那份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秦艺田凭着记忆的指引以及内心所想,向着被黑暗包裹的楼房深处走去。
“你说他能完成这项任务吗?”
佴躬转着办公椅自顾自地对着那位阴影中的人开口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沁兰还在他周边保护他,相对来说有个照应吧。”
荩晨面无表情的讲道,可圆桌那端不断传来指尖与桌面的碰撞声却暴露了他此时此刻内心的焦躁。
佴躬指尖摩挲着身前的黄铜镇纸,青瓷笔洗里晃动的墨影映着他玩味的笑容:“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这尊大佛倒把心事都写在眉骨上了。”
他忽然倾身向前,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明明急得五脏庙都要起火,偏要端着鎏金香炉的架子,累不累啊老伙计?”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言论,荩晨像是被戳穿了伪装似的,其本就不平静的内心霎时暴躁了起来。
水晶玻璃缸"咚"地撞上桌案,震得满室浮尘在阳光里乱窜。
荩晨撑着桌沿的手背青筋暴起,西装袖扣却仍在晨光里闪着克制的银芒。
“架子”?
他冷笑时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当年在冰窟窿里捞人时,你裤管里灌的冰碴子还没化透吧。”
荩晨冲动下的尾音突然哑在喉间,整个人颓然陷进皮椅,真皮质地的办公椅发出沉重的叹息。
椅背缓缓后仰,荩晨眼底的忧愁勾勒出阳光房顶上斑驳的雨渍。
那些潮湿的痕迹像极了三年前那场暴雨夜的监控画面,满地碎玻璃折射着搜救艇的白光。
“那孩子...”他忽然抬手遮住眼睛,腕表表盘在阴影里幽幽泛着绿,“老佴,我们赌错了或许还能重来,可他的人生...”荩晨的喉结急促地滚动两下,吞下了后半句。
佴躬捻着镇纸上经年的刻痕,那是三年前他拼死在冰窟中寻到的笔记。
明明是大西北的冬季,可那时窗外的梧桐叶却舞个不停。
他摸向西装内袋,那里藏着一张泛黄的合影,相纸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惨白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上,灯光忽闪忽灭。
房门上耷拉着青蓝色的油漆和赤红色的铁锈,被时间染完色后的窗户显得斑驳模糊,百叶窗叶片零乱地黏在玻璃上。
秦艺田站在楼道里透过脏乱的窗户辨识着屋内熟悉的一切。
“嘎吱——吱”,门板摩擦地面的声音卷起屋内的灰尘像一群小精灵在昏暗的空间里西散飞舞,秦艺田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快步走到床边趴了下去,从床底拖出了一个密码箱,抱在怀里坐到了床上。
秦艺田抬头看了看门框上的反光,赶忙拍了拍密码箱,扬起了一阵飞尘,露出了原先被遮盖住的九宫星阵图。
密码箱的主人无疑是一个古文学爱好者,不然也不会用这种费脑子的东西来做密码,而且这面九宫星阵图做工极好,想来出自大师之手。
常见的九宫图无非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西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可这面九宫图还加上了星阵的规律,说是九宫其实还要细分成太阳太阴,这也就导致了这面九宫图不能用常见的解法来解。
不过可惜的是它遇到了秦艺田,在这几天里秦艺田尝试了不下百次,更是在晚上休息时翻阅了大量有关文献。
终于是把这个密码解了出来。
“顺罡逆煞,鱼龙混珠,弼东西辅,拨乱反正,摘阳揽月,伏远见性,否极泰来,混元聚空”。
“嘎达——嘎,嘎,嘎,嘎”九宫图机构解开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空气被沉重的年代感包裹。
秦艺田凝重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摊开仔细地浏览了一遍随后叠好揣进了衣兜,又放进几张白纸后便关上了九宫图。
秦艺田抬头首视着加快闪烁的白炽灯,灯管里的黑芒西散漂浮着钻向了秦艺田的眼眶,耳廓里爬进了遥远的原住民,它们唱着回家的歌,呼唤着远在他乡的人。
秦艺田将密码箱放回了原处,起身离开关上房门,扭头看向楼道尽头的阴影,那被打翻了墨瓶的墨水不断地朝着房门蔓延,仿佛只要在不经意间就能将秦艺田同化。
秦艺田背对着墨水加快了步伐却在楼梯转角处突然停了下来,他习惯性地转了两下手环,拍了拍衣袖上的微光留下一个背影融入了墨水之中。
沁兰原本赶路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看着下方笼罩在阴影下的破败建筑群中一闪而过的白与黄被黑色包裹。
“还好赶上了,没想到这次闭合连蛇都出洞了”,沁兰开始感慨,“或许真有奇迹也说不定。”
广告灯牌周边的蚊蝇一团团的,转成一个个绣球在黄蒙蒙的灯光里变换模样。
返回归界的秦艺田此刻作为缘晓躺在路边的草坪上,难得惬意。
“喏,你的!”
缘晓接住黄泉扔过来的矿泉水,把它放在了一旁,摘下了倚在他头旁的鲜花抵在唇尖,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少吧!”
黄泉看着缘晓这般吊儿郎当的模样,撇过头去。
缘晓挑了挑眉,卷了卷唇间的花朵,扭头看着故作低落的黄泉,哂然一笑,“其实大家都是这样不是么,总是和孩子一样。”
黄泉有些诧异,“孩子?”
黄泉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你得形容还真是有趣呢。”
缘晓站起来拍了拍沾在臀部的草叶,伸了个懒腰,唇间的鲜花偷偷溜走,荡漾着微风悬浮在草坪上空。
“其实我们何尝不像这朵鲜花呢,在这片草坪里是那么显眼,那么唯一。”
缘晓喃喃自语,“我们也是唯一的吧,也一定会是唯一的!”
黄泉看了看缘晓,又看了看即将到点的手表说:“我们该回去了,时间差不多了。”
黄泉走过来拍了拍缘晓的肩,叹了口气。
缘晓听完没说话,他抿了抿嘴唇,眼中一抹荧光闪过……身后草坪上的花骨朵趁着两人刚刚聊天的时间偷偷露头在微风中柔弱地摇晃,月光照射下的两个男人的阴影越来越短,花骨朵在身后被风不经意间带向远方。
记录室里,黄泉摘下中栓连接器,随意地丢在了床旁的脑频波记录器上,“终于有这份记录了,可真是太难得了。”
他仔细地浏览着记录器上的数据,生怕漏掉一点波幅记号。
缘晓看着谨小慎微的黄泉甩了甩手。
“嗯,什么意思?”
“大脑应得到休息,这样我们才能进入更好的思维状态。
不是吗?”
黄泉搓了搓手划着页面将这次的记录小心翼翼地放进机密文件夹里。
“苏格拉底的朋友?”
黄泉有些没料到缘晓能知道这些,毕竟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类文化的碰撞,很多历史都在人类眼皮底下溜走了。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像人类这种生物,可不正是最自以为是的么……而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忍得住不对这片星域的历史进行挖掘与探究呢。
这么一想黄泉对于缘晓知道费德洛斯倒也不奇怪了。
“可能是吧,典籍里是这么说的,不过现在谁知道那些历史的真假。”
黄泉看着缘晓撇了撇嘴,“倒是你,能一下子想到他,真是让人意外。”
缘晓靠着脑频波记录器,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的手环。
“所以呢,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这次的记录难得。”
听到此的黄泉面色一僵,不合身的白衣下是瞪着眼睛强装的少年,他突然跳了起来,指着缘晓便要准备训斥,可又像煮熟了的虾一样蜷缩着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有些无奈。
半响,“虽然我们的命并不值钱,甚至可能就是一团数据,但这副容器也不能像你这么糟蹋啊,张弛有度,别太逼迫自己,你不会不知道吧。”
“嗯,知道了。”
缘晓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该去开会了,没人喜欢迟到的人。”
“行吧,那走吧。
可别让他们等太久了,嘿嘿。”
缘晓和黄泉来到议事厅。
“没来晚吧?”
黄泉对着议事厅里的众人挥了挥手表,比着滑稽的动作调侃道。
看到二人走来,早己平静的佴躬停下了与身旁亚零的低声交谈,指了指对面的两个位置,“没有,还有两分钟。”
两人刚一落座,“没和你们两个说吗!”
亚零疑惑道。
“什么?”
黄泉抠了抠指甲,有些好奇。
“启明星计划的线索是由一个不知名人士提供的,但消息从何而来,我们不得而知。”
亚零盯着缘晓,却将眼神中的怜悯隐藏起来。
没顾同样一脸不知所云的黄泉,缘晓忍不住开口道。
“所以呢?”
“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刚刚未曾开口的荩晨突然讲到,“关于启明星的消息我们当时得到的很凑巧,像是被特意安排好一样。”
“所以这次的记录是为了引蛇出洞?”
“这是最坏的打算。”
“那接下来需要我们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荩晨看着己经了然于心的缘晓,便也不再过多解释。
“等着吧,是老鼠总会出来偷营养剂的。”
“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佴躬看热闹不嫌事大,毕竟对于过去的缘晓来说,“老鼠”可是他们那种身份的形容词。
缘晓没想到话题还能这么牵扯到自己身上,不过显然他也并不在意。
“等等,等等”!
黄泉不顾两位打着嘴炮的领导,有些激动的开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的数据有什么问题?
那缘晓怎么办!”
荩晨没有回应,只是转头看了眼黄泉,递过了一纸批语。
“长庚隐耀,风之花落。”
“这是先知的批语”?
黄泉递回批语,有些疑惑,“可是这跟你们说的那些猜测有什么联系?”
荩晨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先知让人将这份批语传递出来之后便闭门谢客了”,随后接着看向缘晓,“接下来你还是跟着沁兰他们一起训练,不过会有一个新队员加入,这也是先知的意思。”
缘晓听完点了点头。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见见新队友了”。
相比较于私下的相处,会议上的他显然有些沉默寡言。
黄泉看了眼起身离开的缘晓,只好压住想要继续深究的心思同样起身跟上。
走出议事厅大门,黄泉忍不住开口:“先知越来越神秘了。”
说完看了看身边沉默的缘晓有些好奇,“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没跟我说?”
“能有什么呢?”
感受到黄泉的好奇,缘晓却有些不知所措。
“要是......,就好了。”
缘晓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得回忆过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当初的人全部留住......缅东山脉的雨季总是湿热,连日的雨己经让秦艺田很久没有去淘金场外部了,湿热的天气加上外围基地里食物的匮乏使得本就发育不良好的少年们愈发的难以坚持。
秦艺田蜷缩在矿洞支脉的裂缝中,他的后背紧贴着渗水的岩壁,狭小闭塞的空间里本不应该装得下秦艺田这般年纪的身材,可偏偏在这样容不得人的空间里容下了小秦艺田的西个春秋。
此时的他正小心得透过被自己挪开的地皮向上方外望去,黎明时分的淘金场被浸在铁锈色雾气里,远处的铁皮杂夹着雨水透着铁光,钻进秦艺田打开的裂缝中,浮在他的身上。
不过好在今日久经湿润的大地难得有了将要收敛的迹象。
察觉到区域内的雨势渐小,秦艺田决定在这天夜里去一趟淘金场内部进点货。
来满足一下自己久未得到滋润的身体。
至今现在,还是先养足精神吧。
淘金场是这片山脉中唯一的“活路”。
那是一个由废弃矿洞改造的地下黑市,入口藏在城区观测站的检测仪后,向外连通着城区的排污系统。
穿过狭窄的隧道,内部豁然开朗——锈蚀的金属支架撑起一个巨大的空洞,顶上却是一条狰狞的裂缝连接着外界。
深处是交易区,里面鱼龙混杂,不过平常时候没什么人在那,大多都是等城区的运输艇来运货的时候黑市才会开。
被废旧物堆积而成的几块区域如今俨然成为了拾荒者们的聚集地。
被外界称为老鼠的他们在不问出处的淘金场里,只要够狠总归能有机会果腹。
淘金场的名字源于过去,如今这里早己不产金子,而是交易一切能换到食物的东西:旧世界的零件、走私的药品、甚至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秦艺田早己不记得他是如何来到的这里,确切地说他并没有淘金场以外的记忆。
只记得他从一堆尸体里爬了出来和一块在自己股缝里夹着的身份铭牌。
在这座人吃人的囚笼里默默地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