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攥着帆布书包带,仰头望着比小学高大许多的梧桐树,树影在她米色校服上晃成斑驳的拼图。
苏然站在她旁边,校服领口的黄色补丁格外显眼——那是去年她缝的,如今己经洗得发白。
“晓儿,三班在二楼。”
苏然踮脚往公告栏扫了眼,突然拽住她的手腕,“走啦,别发呆。”
他的手掌比夏天时宽厚了些,带着少年特有的温热。
楼道里飘着新油漆的味道,林晓刚走到三班门口,就听见教室里传来哄笑。
前排男生正把个蓝布书包往讲台边的男生头上套,那人缩成一团,校服裤脚沾满了粉笔灰。
“住手!”
林晓下意识地冲进去,书包带甩在课桌上发出“啪”的声响。
男生们愣住了,她这才看清被欺负的男生垂着脑袋,黑发遮住半张脸,手腕上还缠着圈褪色的红绳——那是开学时班主任让大家系的“平安绳”。
“你们干嘛欺负人?”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颤抖,却还是挡在男生身前。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苏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新蹭的灰印子。
带头的男生吹了声口哨:“新来的还挺爱管闲事——”话没说完,苏然己经大步跨进来,手指戳着对方课桌:“老师在办公室,你要不要去说说?”
他个子比同龄男生高出半个头,此刻板着脸,倒真有几分威慑力。
教室里突然安静。
首到上课铃响起,男生们才骂骂咧咧地散开。
林晓蹲下身帮男生捡书包,触到书包上绣着的小槐树图案,针尖细密得像星星:“我叫林晓,你呢?”
男生终于抬起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许逸。”
他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梧桐叶。
那天中午,林晓在操场角落找到正在画速写的许逸。
他坐在双杠上,笔记本摊开在膝头,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画纸上是个扎马尾的女孩,校服领口别着枚槐树形状的胸针——正是今天早上她别在衣襟上的。
“你画得真好。”
林晓凑近了些,鼻尖闻到铅笔芯混着青草的气息。
许逸的耳朵立刻红了,手忙脚乱地合起本子:“没、没什么……”可纸角还是露出女孩扬起的嘴角,像沾了蜂蜜。
下午的数学课,苏然总从后桌踢她的椅子。
林晓回头时,看见他正把橡皮切成小块,在课桌上摆成歪歪扭扭的“许逸是笨蛋”。
她好气又好笑,刚要说话,粉笔头突然砸在苏然脑门上:“苏然,上来解这道题。”
讲台前,苏然抓着粉笔的手悬在黑板上,忽然瞥见许逸正在笔记本上画画。
他画的是林晓弯腰捡粉笔的样子,马尾辫垂在胸前,像株正在开花的槐树。
粉笔“啪嗒”掉在地上,苏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转身时撞得讲台晃了晃。
放学时暴雨突至,梧桐叶在风中狂舞。
林晓站在走廊下,看许逸抱着书包冲进雨里,蓝布书包很快被浇透。
她正要追上去,苏然突然把伞塞到她手里:“给你,我跑回去就行。”
说完就冲进雨幕,白色校服瞬间变成深色,像只展翅的蝶。
晚上在槐树洞整理“百宝阁”时,林晓发现许逸的速写本掉了页。
画纸上是两个并排站在梧桐树下的身影,左边女孩的手腕上,隐约缠着圈红色的平安绳——和许逸手腕上那根一模一样。
她指尖发烫,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轻响,抬眼看见苏然正趴在自家屋顶上,手里举着个玻璃瓶。
“接着!”
玻璃瓶划出抛物线,落在她脚边。
里面装着晒干的槐花瓣,还有张字条:“明天带伞,许逸那家伙总不看天气预报。”
字迹歪歪扭扭,最后画了个撇嘴的表情。
厨房飘来姜汤的味道时,苏然正在自家浴室打喷嚏。
母亲举着吹风机走进来,看见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平安绳——那是今天帮林晓追许逸时,从对方书包上扯下来的。
“然然长大了?”
母亲突然轻笑,吹风机的热风把他耳尖吹得通红。
苏然慌忙夺过绳子塞进口袋,却没注意到绳尾还缠着根金色的发丝,细得像段被揉碎的月光。
深夜,林晓趴在窗台给许逸写纸条。
牛皮纸上画着棵歪脖子槐树,树洞旁蹲着两个小人,右边那个正把伞往左边倾。
她咬着笔帽犹豫许久,最后在角落画了颗小太阳——和苏然领口的补丁一个颜色。
老槐树的影子漫过许逸的窗台时,他正对着速写本发呆。
新画的女孩嘴角多了颗梨涡,那是今天帮她捡钢笔时,第一次看见的笑容。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轻,他摸着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想起午休时苏然撞他课桌的力道——那力道里,似乎藏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诉说少年们说不出口的心事。
三个身影在时光里渐渐清晰:一个在画纸上勾勒春天,一个在雨幕中奔跑成伞,还有一个,在槐树的年轮里,悄悄把名为“喜欢”的种子,埋进了比时光更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