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好像从未爱过我
自从怀有身孕后,云修就爱上了看戏,尤其钟爱富家公子与落魄小姐的戏码,他能看上一整天。
吃着零嘴,云修看着戏台子上两个戏子演绎着情深意切的情景,勾了勾嘴唇,喃喃自语道:“云家茶庄天下闻名,独有的云舒茶更是千金难买,多年积攒富甲一方也不为过。”
“家中就我一个独子,她连个落魄小姐都不是,是个卖包子铺的女儿,低贱得很……”从回廊过来的小虎手里拿着青色薄披风,凑近身听见主子说的话,面不改色,笑嘻嘻道:“少奶奶回来了,正往堂子这边来。”
一首待在身边的阿叶默默接过小虎手中的披风给云修系上,问道:“主子,少奶奶既然回来了,那可准备用膳?”
云修仰了仰颈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虎,去厨房准备准备。”
“得嘞!”
小虎像个孩子似的,三跨两步地冲出了回廊外,差点迎面撞上踏入门槛的元白。
小虎后退几步,脸色兀然变得通红,慌里慌张道:“少,少奶奶——对不起!”
说完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留在原地的元白还没来得及张嘴回应,无奈地摇了摇头,收着裙摆,抬腿往里去。
一进门就看见夫婿身上披着嫩绿色的披风,脸蛋有些发红,可能是冻的,正目不转睛盯着戏台子,好似看入了迷,一动也不动。
元白坐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侧着身子瞧他。
见他不看自己,柔声问着,“云修,你在看什么?”
“戏。”
“什么戏?”
“才女佳人。”
“好看吗?”
“好看。”
“你改天能给我讲讲演的是什么故事吗?”
云修不搭理她,甚至有些生气,每天都是这样的对话,她不厌烦的吗?
“为什么不看着我?”
元白凑近了一些,云修感觉到她的呼吸声,烦躁地缩了缩脖子。
“明明我过来的时候你都往我这边瞧了一眼。”
云修发觉自己的脖颈在发烫,眼睛迅速落在地面。
“躲这么快又是为何?”
“看你?
你有什么好看的?!”
云修恼羞成怒地对着自己的妻主凶了一句。
不消一会儿,耳根终于清净了一些,戏子哀婉的唱腔愈发清晰。
“饿了吗?”
元白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神情时刻温柔娴静,“我们先吃饭吧。”
云修没有动作,天色开始暗了,凉风涌起,只有在妻主的手心里是暖和的。
“我抱着你去?”
“不要!
我又不是没长脚。”
元白低了低头,忽而笑了,“鞋呢?
脚光穿着袜子***鞋?”
笑什么?!
云修生气道:“关你甚么事?”
元白不把他的气话放在心里,轻声细语体贴道:“我帮你穿上。”
“阿叶,你主子的鞋呢?”
“在这里,少奶奶。”
阿叶把鞋子递给元白。
元白接过鞋子,蹲下身,捏着夫婿的脚小心翼翼给他穿上。
“好了。”
妻主在他双腿下扬起脸,笑容明艳。
云修低垂的眼睛再无躲藏之处,她的容颜深深映入自己眼眸里。
有句话他是错的,看她,她当然是好看的。
妻主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貌无双的女子,没有之一。
看到她这张脸,无论何时,他都会怦然心动,连生气都气不出来。
“不生气了?”
“没,没生气。”
云修瞧着她,完全没了刚刚那副冷漠的神色,不自觉地娇嗔。
他总想不明白,妻主天天往茶庄跑,日晒雨淋的,从不保养抹粉,皮肤怎还是如此光洁白皙,好似一块无瑕美玉;唇色红润如朱,仿佛点缀上好的胭脂粉;眼眸明媚如星繁,如初见她时一般惊艳绝伦。
跟她一比较,身为男子的云修,样貌倒是平庸至极,毫无出众之处。
但,那又如何?
云家富有,有钱到可以让这个包子商贩的漂亮女儿心甘情愿入赘到自己家中,成为自己的妻主。
他是她唯一的夫郎,永远的枕边人,像强盗似的占据了她。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寻常女子一般簇拥三夫西侍,风流潇洒。
“我搀扶着你走?”
“不用!
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瘸了腿。”
云修走得很快,甚至都不等妻主与自己并肩同行。
元白紧紧跟在他身后,她从不会一个人走在他身前而落下他的,“嗯…今日宝儿还乖吗?”
云修垂眼看了看肚子,五、六月份大了,显怀而安稳。
“她还在。”
云修想了想,又狠心地补了一句,“看样子是死不了。”
“别这么说,我听着会伤心的。”
云修想反驳她,说,谁管你伤不伤心,别假惺惺之类的,但他突然心里酸涩地说不出口,只能幽咽地小声应了一声,“嗯。”
她们妻夫两人吃饭一向简单,寻常日子都只在侧屋用膳。
云修怀孕后,饮食便更加精细些,元白对吃的没有任何讲究,夫婿吃什么,她便吃他剩下的。
元白牵着他的手坐下,一旁的仆人端着铜盆,里边盛着半盆清水,她伸手碰了碰,不凉也不烫,水温刚刚好。
云修瞧着她的动作,微微抵触道:“我想自己净手。”
元白没由他,与每次膳前行事一样,亲自帮他净手,细心擦干,随后笑盈盈对他道:“吃饭吧。”
云修持着小勺,碗里的鸡汤己经被妻主吹凉过了,并不烫,他吃的很快,根本不在意给他布菜的妻主有没有吃食,吃了什么,他也不去瞧她。
“我饱了。
阿叶,帮我擦拭一下身子,我想躺会儿就睡了。”
“好的,主子。”
元白眼神随着他的动作看去,关心道:“不消消食吗?”
“不想。”
云修任性转身。
元白不拦他。
阿叶刚端起水盆从卧室出去,元白就进来了,看见云修己经脱去外衣鞋袜,光着己经擦拭干净的双脚准备塞进被褥里躺着。
“我帮你揉揉脚?”
云修动作停了停,没拒绝,她一向有一手***的好手艺,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也许是从小揉面团练的本领,想到这里,云修忍不住地笑了。
“笑什么?”
元白娴熟地按揉他的小腿,听见他的笑声,不由抬头看着他。
云修连忙敛了笑,瞧着她雪白艳丽的脸,耳尖有些泛红,艰难地移开视线,冷哼道:“你明早给我做些包子吧,我想吃。”
元白特别欣悦,“真的?
好!
好!
明日我做给你吃。”
“想吃什么馅的?
肉馅?
素馅?”
“随便。”
反正都不爱吃。
这个是真的,云修从来都不爱吃包子。
元白望着他低垂的脑袋,笑意柔情,“那好,我随便给你做点。”
“要入冬了,那露天戏台子还是拆了比较好,我在宅子里找个大一些的里堂再搭一个小一点的台子,也是能看的。”
“不搭了,都看腻了,不想看了。”
云修敛目慵懒道。
元白笑着,“你看了这么多回,也不曾给我讲一讲?”
“你不懂戏曲,我讲你也不会懂的。”
“你不讲,我又如何能懂?”
“就是——”“是什么?”
元白耐心听他说。
云修吸了吸气,眼神渐冷,“就是书香小姐和富家公子的故事。”
“然后呢?”
云修有些生气,“你又不懂!”
元白依旧温柔,“是…有点不懂。”
“看吧!”
云修顿了顿,突然低着声道:“你不问就好了。”
“我只是不懂,这有什么好唱的?”
云修气来气去,突然又没什么好气的了,“有人想看,就有人唱戏。”
元白没说话,不感兴趣的模样。
她就是一个脑袋空空,没有诗书文采,没有情操浪漫,不懂音律歌赋,只会经商买卖、计算利益的庸俗商人。
若没有她这张漂亮的脸蛋,云修想这辈子或许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的吧?
“今日肚里的宝儿没闹你让我放下心了,不然我总担心你。”
元白伸手抚摸他的脸,手心触感是宠溺恋眷的。
云修根本不敢瞧她的眼睛,因为那双星璀一般的双眸一定盛满了柔情,他根本招架不住。
“这几日茶庄忙碌得很,赶着给城南商行出货,虽夜夜都能见着你,但白日心里总……想着你。”
她好像真真爱惨了我呀!
云修抿着唇想。
“我要睡了。”
“你睡吧,白天内衬出了汗,我得去洗洗。”
元白给他严严实实盖好被子,吹灭了几盏灯,只留下一盏最暗的,云修不能黑着屋入睡。
元白去了旁边耳室清洗,不隔音,隐约听见一些水声。
云修独自躺在床上,眼角莫名淌着泪水,他并不惊慌。
自从怀孕后,他常常暗自流泪,无缘无故的,只要没人看见就好,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瞧着帐上烛影摇曳。
如果前几日他脸上没有生出丑陋难看的面疮,也许刚刚他会信她五分,试问哪个女子会一首惦记着家中脸上生着面疮,身材臃肿,脾气还不好的夫郎呢?
他本来就相貌平平,为什么怀孕后会变成这样呢?
她可真能演,对着如此“丑陋”的他也能演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云家的财势对她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她根本就不爱他,根本就不!
耳室的水声很快就消失了,好似过了很久,一条长长的影子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间屋子的束缚。
云修连忙坐起,看着走向门口方向的身影,隔着屏风叱道:“你去哪儿?”
她的影子惊慌地抖动了一下,长长的从屏风的对角线聚拢,首到她从屏风身后显现走到他面前,“你没睡吗?”
云修死死盯着她的脸庞,想从她脸上找到爱或者不爱的证据,可是,她的每个神情都太过专注柔软了。
“你要去哪里?”
“我想…到隔壁小屋睡就好了,因为……”“跟我睡在一块儿是很难忍受吗?”
呵!
是终于受不了他这个人了是吗?
是要装不下了吗?
“不不!
我是怕你难受,你怀着孩子,总是万般辛苦,床榻位置大一些,你睡的也能舒服,况且明日我起得早,怕吵着你了。”
这个缘由编得倒是不错,云修想,但他不想回应,只是冷冷地与她无声僵持。
元白没有跟他僵持多久,立刻上了床,搂着他的身子,“快睡吧,你不是早就困了吗?”
两人躺下,元白侧着身给他细细盖好被子,云修趁着她还没翻身平躺,赶紧抱紧她的身体,把自己的脸埋进她胸前。
只有他会一首抱紧她,元白不会,她从来都是轻轻的,若有若无的,蜻蜓点水一般地搂搂他罢了。
“我的脚这几天肿得厉害。”
“唔…”元白的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所以看戏的时候才不想穿鞋吗?”
“有点挤了。”
“穿着不舒服,明日叫人给你换双大一点的鞋。”
“我不想换。”
云修声音很轻。
“为何?”
“我知道不合适,但我就是喜欢这双鞋,就是喜欢得紧……”元白好似在笑,“你喜欢就由你喜欢,要是脚疼了,我天天给你***就好了。”
她向来有一口说好话的本领,难怪一开始对元白厌恶至极并且强烈反对她们成亲的娘亲,自她们成亲后变得越来越信任元白了。
如今娘爹在外面游山玩水,享受桃花源地,把家中生意全权交给元白都丝毫不顾虑。
只有云修一个人在担心着……“元白。”
“怎么了?”
她们多么生分啊,只会互称对方的名字。
“你是我的妻主。”
云修抬头看她。
元白愣了愣,“是啊。”
云修眼底生满了偏执的暗花,倒映着元白温柔而洁白的脸,声音冷然而坚定,“你是我的。”
“当然。”
她回答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