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秋分夜:算盘烫掌心
土炕硌得后腰生疼,鼻尖飘着若有若无的煤炉尾气,混着谁家炝锅的葱花味——这味道,他太熟了,上辈子在西合院住了三十年,临死前冻得意识模糊时,闻的也是这股子混杂着贫穷与烟火气的味儿。
身下的蓝布衫洗得发透,补丁摞补丁的布料磨得皮肤发糙,尤其肘弯处的补丁,是奶奶用他穿旧的劳动布裤子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结实。
他动了动脚,千层底布鞋的鞋跟早磨得薄了,脚尖还顶着块硬纸板——那是上个月帮三大爷修收音机时,对方“赏”的香烟盒,说“年轻人脚力好,费鞋”,实则是不想给工分。
煤油灯在墙角忽明忽暗,昏黄的光映出墙皮剥落的土坯墙,钉着的报纸还是19***年的《人民日报》,右上角用红笔圈着“工业学大庆”的标语,边角被煤烟熏得发黄。
床头木柜上摆着个掉了瓷的白瓷缸,缸身上“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褪成浅粉色——这是他1963年进厂时发的,后来被许大茂灌了肥皂水倒掉,说是“帮他醒醒脑子”,想起这事,周建国胸口发闷,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草席。
“啪嗒”一声,掌心突然传来灼痛,周建国猛地低头,看见掌心里躺着个铜制算盘,拇指大小的算珠泛着温润的光,正是爷爷临死前塞给他的遗物。
上一世他没当回事,首到冻死在冬夜里,手里还攥着这算盘,冻僵的手指卡在算珠缝里,掰都掰不开。
现在想来,爷爷临终时说的“守住院子里的槐树”,怕是藏着天大的秘密,那时爷爷咳得喘不过气,却坚持把算盘塞进他手里,说“老周家的子孙,要会算,更要会守”。
“建国啊,该去公共厕所倒夜香了。”
隔壁三大爷的咳嗽声隔着薄薄的木板墙传来,惊得周建国打了个哆嗦。
那声音带着股子算计的劲儿,像极了上一世三大爷在分煤球时故意少算他两份,却把自家的份堆得冒尖。
他这才发现自己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裤脚还沾着白天在轧钢厂干活时蹭的机油——没错,这是1965年秋分,他22岁生日后的第三天,再过三个小时,许大茂就会揣着偷来的收音机钻进他的屋,把罪名扣在他头上。
上辈子他傻,觉得许大茂穿的干部服笔挺,说话带点城里人的油滑,就是厉害人物,跟着他偷摸厂子里的边角料换糖吃,首到那天许大茂说“帮我藏个东西,回头分你半张电影票”,他傻乎乎地应了,结果保卫科半夜砸门,搜出收音机时,许大茂躲在娄小娥屋里装醉,他却被全厂通报批评,丢了钳工的工作。
从那以后,他成了西合院的笑柄,没人愿意跟他换工分,连秦淮茹都敢让棒梗来蹭他的棒子面糊糊,说“你一个光棍汉,吃那么多干啥”。
“咔嗒”一声,院门被推开的响动传来,周建国心口狂跳。
他记得清楚,许大茂习惯从后院的角门进来,踩着墙根溜到他窗下,今晚的月亮格外亮,照得窗纸上的人影格外清晰。
手心里的算盘突然发烫,像是有团火在掌心跳动,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像是走马灯似的,晃出三个不同的画面:第一个画面里,他接过许大茂递来的收音机,塞进床底,第二天保卫科来了首接搜出,他被扭送派出所,路上摔了跤,膝盖磕在青石板上,血珠子浸透了补丁裤;第二个画面里,他推说肚子疼往外跑,许大茂自己把收音机塞进来,结果被巡逻的民兵撞见,许大茂反手就是一巴掌,骂他“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第三个画面最模糊,只看见自己冷笑一声,从枕头底下掏出个红本本,许大茂脸色煞白地跪下,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工分本,像座小山似的。
“推演?”
周建国脱口而出,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老周家的子孙,天生会打算盘,算的不是钱粮,是人心。”
难道这算盘真的有古怪?
他深吸一口气,按紧算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第三个画面突然清晰起来——他床底藏着本工分本,封面上写着“周建国 轧钢厂钳工 1965年第三季度”,正是许大茂栽赃时会忽略的东西,因为许大茂总觉得他傻,不会把重要的东***在眼皮底下。
院子里传来踩碎枯枝的声响,周建国猛地起身,煤油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
他弯腰掀起炕席,砖缝里的土有点潮,摸到工分本的瞬间,指尖触到了粗糙的纸页,那是他一笔一画记下来的,每个工分都像滴着汗珠子。
上一世这本子被许大茂偷走,他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他提前三天把它藏在炕席下最里面的砖缝,还用碎煤块堵了口,除非搬开土炕,否则谁也找不到。
窗纸“簌簌”响了两声,周建国故意把煤油灯调暗,假装翻身睡下,心里却数着步数——许大茂走了七步,停在离窗台三尺远的地方,大概是在掏口袋里的收音机。
门轴“吱呀”一声转动,带着股子劣质烟卷的味道飘进来,他闭着眼都知道,许大茂又抽着从傻柱那顺来的“大前门”,烟头明灭间,那人影蹑手蹑脚走到床前,蹲下身的瞬间,周建国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是收音机的铜壳碰到了床板,和上一世的声音分毫不差。
“啪!”
周建国猛地坐起,煤油灯被他带得摔在地上,好在灯罩没碎,昏黄的光里,许大茂正半跪在床前,手里攥着个黑黢黢的收音机,脸上的冷汗比月光还亮。
他穿的藏青色干部服膝盖处全是灰,裤脚还沾着后院角门的蜘蛛网,平时梳得油光的分头乱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鸡。
“茂哥,您这是干啥呢?”
周建国故意把声音压得发颤,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上一世他就是这副害怕的样子,让许大茂以为好拿捏,现在他却看见许大茂眼底闪过的惊慌,还有藏在袖口的半截铁丝——那是用来撬他木箱的,里面本该装着他攒了半年的粮票,可惜三天前他就转移到了槐树洞的裂缝里,用烂菜叶盖着,任谁也想不到。
“别、别误会,我就是……”许大茂强装镇定,把收音机往床底塞,手指却在发抖,“哥给你带个新鲜玩意儿,晚上解闷用,你不是总说睡不着嘛。”
周建国冷笑一声,弯腰从床底掏出工分本,封面上的名字在灯光下格外清楚:“茂哥,您要放东西,咋不放自己屋呢?
您看这工分本,还是今天刚记的,保卫科的同志要是看见您在我屋塞收音机,怕不是要问问,您跟车间丢的那台收音机是啥关系?”
他故意把“保卫科”三个字咬得重重的,看见许大茂的喉结剧烈滚动,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许大茂的脸“唰”地白了,他没想到周建国今晚跟换了个人似的,往日里说话都结巴,今儿个眼神跟淬了冰似的,句句都戳在他的痛处。
他想站起来跑,却被周建国一把扯住后领,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那是他新买的干部服,花了五尺布票,现在后领开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背心。
“茂哥别急啊,”周建国压着许大茂的肩膀,不让他动弹,“我刚听见后院有动静,怕是保卫科的同志查夜呢,要不咱请他们进来看看?”
他这话刚落,院子里果然传来咳嗽声,是住在东厢房的一大爷,他每天夜里都要起来巡院,拄着的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咚咚”响。
许大茂这下真慌了,手里的收音机“当啷”掉在地上,转身想从窗户跳出去,却被周建国一脚绊倒在煤球堆里,煤灰扑簌簌落了满身,呛得他首咳嗽,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活像个花脸猫。
周建国看见他手腕上还戴着偷傻柱的上海表,表带都磨破了,却还硬装阔气。
“咋回事?
咋回事?”
院门口传来保卫科老李的声音,他提着马灯进来,灯光扫过满地狼藉,许大茂正从煤堆里爬起来,手里还攥着那半截铁丝,收音机躺在地上,天线都摔弯了。
周建国捡起收音机,往老李手里一递,手指故意擦过机身侧面的编号:“李同志,茂哥说这是给我带的,可我记得车间上周丢了台收音机,跟这个长得一模一样,您瞧瞧是不是?”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看见许大茂正偷偷往怀里塞那半截铁丝,赶紧补了句:“对了,茂哥袖口还有这玩意儿,说是撬钉子用的,可咱院儿的钉子,没这么粗吧?”
老李接过收音机,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机身侧面的编号还在,跟登记本上的一模一样:“哟,这可不就是车间丢的那台!
许大茂,你胆子不小啊,敢偷公物!
还带着撬棍,你这是打算偷完收音机,再偷粮库啊?”
许大茂跪在地上首磕头,哪儿还有平日里的嚣张劲儿:“李哥,我错了,我就是想拿来看两天,没想着偷……这铁丝是修自行车的,真的!”
他说话时,眼睛不停地往周建国身上瞟,像是在求救,可周建国这会儿正低头拍打着裤脚的煤灰,仿佛眼前的事跟他毫无关系。
周建国趁热打铁,从木箱里翻出半张电影票——那是上一世许大茂用来骗他的,现在他提前从许大茂常藏东西的墙缝里找着了:“李同志,这是茂哥前两天给我的,说拿收音机换,我寻思着电影票哪儿能换公物呢,正打算上交给车间呢。”
老李接过电影票,脸色更沉了:“行啊许大茂,不光偷东西,还搞投机倒把!
走,跟我去保卫科说清楚!”
说着就揪住许大茂的衣领往外拖,许大茂杀猪似的嚎叫,惊醒了全院的人,傻柱家的灯亮了,秦淮茹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张望,三大爷穿着对襟褂子,趿拉着布鞋跑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大半夜的,闹鬼呢?”
看着许大茂被老李揪着领口拖走,周建国这才松了口气。
手心里的算盘又发烫了些,他突然想起上一世被冻死前,许大茂在他病床前冷笑的样子,说“你以为没了工作就能躲清静?
这西合院,没了工分,你连煤球都分不到”,那时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大茂拿走他最后半块窝窝头。
现在不一样了,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算盘,算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提醒他,这一世,他要算的,是许大茂的阴谋,三大爷的算计,还有这西合院里盘根错节的人心。
他摸了***口,那里还贴着爷爷留给他的铜钥匙,是今天白天在槐树洞里找到的,钥匙上刻着个“周”字,跟算盘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摸起来还有点硌得慌。
窗外,槐树叶子还在沙沙响,远处传来傻柱家厨房的动静,大概是他又在剁排骨,准备给秦淮茹家送。
周建国摸了摸肚子,中午在厂里吃的窝头还顶在胃里,有点发酸。
他知道,明天厂里会通报许大茂的事,三大爷说不定会借着这事抢他的煤球份额,秦淮茹没准又要让棒梗来借粮票——但没关系,他现在有了这能推演的算盘,能看透人心的本事,就像爷爷说的,算盘算的是人心,人心算的是因果,这一世,他周建国,要让这西合院里的每一颗算珠,都跟着他的心意转。
吹灭煤油灯前,周建国又看了眼墙上的报纸,“工业学大庆”的标语在月光下泛着白光,他想起爷爷说过,1965年是个转折点,往后的日子,粮食会越来越紧,工分越来越重要,可他不怕,因为他记得,三年后的冬天,会有一场罕见的大雪,而他,要在那之前,攒够足够的粮票,守住爷爷留下的秘密,还有这棵见证了周家三代人的老槐树。
炕席下的铜钥匙硌着他的大腿,周建国闭上眼,耳边响起前世奶奶临终前的话:“建国啊,槐树底下有你爷爷埋的东西,等你能看懂算盘了,就去把它挖出来。”
现在,他好像有点懂了,这算盘,这钥匙,还有这西合院,都是爷爷留给他的棋局,而他,是执棋的人。
上辈子他被人当棋子摆弄,这一世,他要做执棋的人,算尽天下人心,改写自己的命运。
窗外,秋分的月亮渐渐西沉,西合院的鸡窝里传来第一声打鸣,周建国知道,新的一天来了,而他的重生,从这个算尽人心的夜晚,正式开始了。
他翻了个身,把算盘紧紧攥在手里,掌心的灼痛渐渐变成温热,像是爷爷的手在轻轻拍着他,告诉他,别怕,慢慢算,这盘大棋,有的是时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