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狰狞的笑脸在雨幕中绽开,金表在手腕上晃出冷光,旁边站着两个染黄发的男生,是他从职高叫来的表哥。
“小孤儿急什么?”
裴青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晃动,指尖带着烟草味,“听说你最近找了个野男人撑腰?”
周围放肆的响起哄笑,黎威看见自己映在裴青瞳孔里的倒影——校服湿透贴在身上,像条翻白的死鱼。
作业本被甩进积水潭,《海底两万里》的书页泡得发胀,尼摩船长的脸扭曲成怪物。
黎威想去捡,却被黄发男一脚踩住手背:“裴哥问你话呢,哑巴了?”
“章洲不是我......”话没说完,裴青的拳头己经砸在腹部。
黎威蜷缩着倒地,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咸得发苦。
他听见裴青的冷笑:“还说不是你的狗?
昨天他看你的眼神,老子都想呕——杀人犯的儿子也配谈恋爱?
还是个gay,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肋骨传来钝痛,黎威想起昨夜章洲发来的消息,说“明天给你带炸排骨”。
此刻书包里的保温盒还带着余温,却被裴青一脚踢进花坛。
排骨滚进泥里,酱汁溅在他校服上,像父亲手术台上的血。
“娘炮,让你勾引人。”
黄发男揪住他的头发,往水坑里按。
黎威挣扎着抬头,看见教学楼走廊里聚满了同学,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雨水灌进鼻腔,他想起母亲投湖前那晚,也是这样的雨夜,她摸着他的头说:“阿威,妈妈要去陪爸爸了......”“放开他!”
炸雷般的怒吼劈开雨幕。
黎威被猛地拽进一个带着皂香的怀抱,抬头看见章洲淋得透湿,黑色卫衣紧贴着皮肤,露出锁骨下方新添的齿状疤痕。
少年的头发滴着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手里攥着从自行车上卸下来的U型锁。
“章洲,***管太多了!”
裴青后退半步,却仍梗着脖子,“知道我爸是谁吗?”
“管你爸是阎王还是乌龟,”章洲的U型锁砸在地面,迸出火星,“动他就不行。”
他忽然伸手扯开黎威湿透的校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旧疤,“这伤怎么来的?”
裴青的脸色发白,黄发男想溜,却被章洲一脚踹翻。
少年踩着他的后背逼近裴青,U型锁敲在对方膝盖上:“说话。”
“操!
是我扎的又怎样?”
裴青突然掏出折叠刀,在雨中划出冷光,“你以为老子不敢——”刀光闪过的瞬间,黎威听见自己的尖叫。
章洲的手臂挡在他身前,刀刃划破校服袖子,在苍白皮肤上拉出血线。
黎威的指尖触到那温热的血,突然想起章洲书桌上的鲸齿标本,想起他手腕上的锚链纹身——原来每个伤疤,都是深海里的勋章。
“来啊,”章洲逼近裴青,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再划深点,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喂鱼。”
裴青的刀“当啷”落地,脸色惨白如纸。
黄发男己经爬起来逃跑,周围的同学作鸟兽散。
章洲弯腰捡起黎威的作业本,书页在他手中轻轻发抖,却仍小心地塞进自己怀里:“能走吗?”
黎威点头,却在起身时膝盖一软,险些跌落在地。
章洲咒骂一声,突然将他横抱起来。
少年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服传来,黎威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像战鼓擂动。
裴青的脸在雨幕中越来越远,章洲的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声说:“别怕,我在。”
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刺得黎威鼻尖发酸。
章洲坐在旁边,任校医处理手臂的伤口,眼神却始终盯着黎威裹着纱布的手掌。
少年的卫衣己经半干,后颈的碎发翘起,露出月牙形旧疤,在日光灯下泛着柔光。
“疼吗?”
章洲忽然开口,打断了校医的叮嘱。
黎威摇头,却看见他指尖攥紧了床单,指节泛白。
校医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窗外的雨渐渐变小,檐水滴落的声响像极了章洲家水族箱的过滤泵。
“对不起。”
黎威轻声说,盯着自己膝盖上的泥渍,“让你受伤了......”“笨蛋。”
章洲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保护好你。”
少年的拇指擦过他眼角的泪痕,指腹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以后我每天接送你上下学,嗯?”
黎威的心脏漏跳半拍。
他看见章洲眼底的认真,想起昨夜对方发来的“早点睡,小矮子”,想起今天早上塞进他书包的润喉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治哑巴”。
此刻少年的睫毛上还沾着雨水,像被海浪打湿的蝶翼,却固执地张开,为他挡住所有风雨。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黎威的声音发颤,像片即将飘落的羽毛。
章洲的眼神忽然暗下来。
他松开手,从兜里摸出烟,却在看见黎威瑟缩的模样时,又烦躁地揉成一团。
窗外的阳光忽然穿透云层,在他侧脸织出金色的网,少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我爸妈是海军。”
黎威愣住了。
章洲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喉结滚动:“三年前,他们的军舰在南海遇袭。
我最后一次见他们,是在港口,我妈给我带了盒椰子糖,说等任务结束就带我去看座头鲸......”他的指尖敲着膝盖,像在敲击军舰的舷窗,“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为了保护渔民,用自己的船挡住了海盗的鱼雷。”
黎威的呼吸停滞。
章洲的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他看见少年心口的纹身——那不是锚链,是军舰的锚,缠绕着断裂的国旗。
“我被送到爷爷家,”章洲继续说,“学校里的人笑我是‘没爹娘的小水兵’,把我的海军帽扔进厕所。
有次我反抗,把带头的人打进医院,从此他们叫我‘疯狗章洲’。”
他忽然转头,眼神灼灼地看着黎威,“但那天看见你,蹲在操场角落哭,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我就想,怎么会有人和我一样笨,被欺负也不知道还手。”
黎威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他想起章洲家书架上的《深海探险史》,想起水族箱里的鲸齿,原来每个物件都是深海的碎片,拼凑出少年支离破碎的过往。
“后来我学会了打架,”章洲的手指蹭过黎威的手背,“学会了用刀,用链条,用一切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但那天看见你手腕上的疤......”他忽然握住黎威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疼,像被锚链勒住一样疼。”
心跳透过皮肤传来,黎威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双眼睛里。
章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军舰的甲板投下的荫蔽,他听见少年说:“黎威,我保护你,不是因为可怜你——是因为......”话没说完,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裴青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教导主任和几个老师。
章洲的眼神瞬间冷下来,护在黎威身前,像只护崽的鲨鱼。
“章洲同学,”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听说你在校内打架?”
“是我打的。”
黎威突然开口,攥紧章洲的袖子,“和他无关,是我让他帮忙的......”“够了。”
章洲打断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监控视频我己经发给校长了,裴青带人霸凌同学,还携带管制刀具。”
他转头看向裴青,嘴角扬起冰冷的笑,“至于我打人——”“是因为他调戏女生。”
黎威突然想起章洲转学的原因,“那天他在巷子里......”“黎威!”
裴青脸色铁青,向前半步却被老师拦住。
章洲低头看他,眼里闪过惊讶,却在瞬间被温柔淹没。
他伸手揉乱黎威的头发,轻声说:“嗯,是这样。”
教导主任皱眉看向裴青,后者慌忙后退:“不是!
他胡说......”“先去办公室吧。”
老师拽着裴青离开,临关门时,黎威看见章洲对着裴青比了个割喉的手势,指尖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房间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人。
章洲忽然笑了,伸手抹去黎威脸上的泪痕:“小矮子,挺会编故事啊。”
“没编......”黎威的耳朵通红,“你转学不是因为打人吗?”
“是因为打人,”章洲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但不是因为调戏女生——是因为那孙子说了我爸妈。”
他忽然咬住黎威的耳垂,轻轻晃了晃,“不过现在......”黎威的大脑炸开烟花。
他听见章洲的低笑,感觉到少年的手掌按在他后腰,将他拉进怀里。
窗外的阳光正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里,黎威看见章洲后颈的月牙疤,突然想起那是他十二岁时,在军舰上被锚链划伤的——那时他正跟着父亲学打水手结,想等母亲回来时给她看。
“黎威,”章洲的声音闷在他颈间,“以后我就是你的锚,不管你在多深的海里,只要喊我,我就会来。”
黎威攥紧他背后的衣服,指尖触到那道旧疤。
他想起章洲说过,每个水手都需要一道疤来记住大海的教训,而他的教训,是失去所有温暖后,终于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光。
“章洲,”他轻声说,“我好像......”“我知道。”
章洲抬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也一样。”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香樟树叶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
章洲的嘴唇轻轻落在黎威额头上,像片羽毛掠过海面。
少年的怀里有烟草和阳光的味道,混着医务室的消毒水,却比任何香水都要让人安心。
黎威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章洲的重叠在一起,像两艘终于合拍的海浪。
他知道,在这片曾让他窒息的深海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灯塔——那个浑身带刺却藏着温柔的少年,正用自己的方式,为他筑起永不沉没的港湾。
深夜的便利店,暖黄的灯光映着章洲后颈的碎发。
黎威坐在他旁边,看着少年用碘伏擦拭手臂的伤口,棉签划过新伤时,他的睫毛轻轻颤动。
“疼就说啊。”
黎威伸手按住章洲的手腕,“别硬撑。”
少年挑眉:“小矮子,心疼了?”
黎威的耳尖发烫,却没有松开手。
他想起在医务室,章洲对着裴青比的割喉手势,想起他打架时狠戾的眼神——那样的章洲,本该是深海里最凶猛的鲨鱼,却在面对他时,收起所有尖牙。
“给你讲个故事吧。”
章洲忽然开口,晃了晃空的关东煮纸杯,“关于鲸落。”
黎威点头,看着他扔进垃圾桶的纸杯,在夜风里轻轻旋转。
章洲仰头靠在便利店墙上,望着漫天星斗:“鲸鱼死后,会沉入海底,形成一个新的生态系统,科学家叫它‘鲸落’。”
他的指尖划过自己心口的纹身,“我爸妈的军舰沉没时,我觉得自己也跟着死了——像鲸鱼的骨架,在深海里慢慢腐烂。”
黎威的喉咙发紧,想伸手抱住他,却听见章洲继续说:“后来我遇到一个老水手,他说:‘小章,鲸落不是死亡,是重生。
那些被鲸鱼养育的生物,终有一天会带着它的养分,游向更广阔的海域。
’”少年转头看向他,眼里有细碎的星光,“你说,我爸妈会不会变成了座头鲸,在某个深海里看着我?”
黎威再也忍不住,扑进章洲怀里。
少年的手臂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轻轻摇晃。
便利店的玻璃映出两人的影子,章洲的卫衣帽子盖住黎威的头,像鲸鱼用鳍护住幼崽。
“我以前总在想,”章洲的声音穿过卫衣布料,闷闷的,“为什么偏偏是我爸妈死了,为什么没人来救他们......”他的手指攥紧黎威后颈的头发,“首到遇见你,我才明白——原来命运把我留在岸上,是为了让我成为别人的救生艇。”
黎威抬头,看见章洲眼角的泪痣在星光下泛着水光。
他想起章洲家的深海海报,想起那只破碎的玻璃瓶纹身——原来每个伤疤都是鲸落的碎片,而他,是被这些碎片托起的小鱼。
“你知道吗?”
黎威轻声说,“你第一次帮我时,我觉得你像个恶魔,和裴青一样可怕......”章洲低笑:“现在呢?”
“现在......”黎威的指尖划过他手臂的新伤,“你是我的天使,带着伤疤的天使。”
少年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低头看着黎威,眼神里有惊讶、感动,还有一丝慌乱。
下一秒,黎威被猛地按在便利店墙上,章洲的嘴唇重重压下来,带着薄荷糖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
这个吻像暴风雨中的锚,将两人死死钉在彼此的深海里。
黎威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感觉到章洲的手掌在后背轻轻颤抖,像鲸鱼尾鳍划过水面。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黎威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每个水手都有自己的星星,迷路时抬头看看,就知道方向。”
此刻,他的星星正在眼前,带着所有的伤疤和温柔,照亮他曾以为永无天日的深海。
吻结束时,章洲的额头抵着他的,呼吸灼热:“黎威,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除非我死。”
“别说死......”黎威攥紧他的衣服,“你要活着,和我一起......”“一起看座头鲸,”章洲替他说完,嘴角扬起笑意,“一起吃桂花糖糕,一起养煤球,一起......”“一起活下去。”
黎威轻声说,指尖穿过章洲的指缝,十指相扣。
便利店的灯光忽然熄灭,陷入短暂的黑暗。
黎威听见章洲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像两首和谐的潮声。
远处的星空璀璨,他知道,在这片深海里,他们不再是孤独的鲸落——而是相互依存的珊瑚,在碎光中,慢慢长出温柔的触须。
章洲的嘴唇轻轻落在他额头,像片羽毛,又像句承诺。
黎威闭上眼睛,感受着少年怀里的温度,忽然明白:原来最汹涌的海浪下,也会有平静的珊瑚礁;最黑暗的深海里,也会有愿意为你亮起的灯塔。
而他和章洲,终将带着彼此的伤疤,在这片名为“活着”的海洋里,成为对方永远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