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警示灯,刺耳的警报声不断。
模糊中似乎有人正不断喊着什么。
林旭阳感到脑袋里仿佛有个电钻在响,脸上黏糊糊的,像是涂满了发泡的洗脸膏,一股血腥味钻进鼻腔里。
“警告,驾驶员离线!
警告,驾驶员离线!
……”机载AI”青鸾“不停的发出警示,林旭阳想要活动身体,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他的动作。
作为一个优秀机甲驾驶员,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肋骨骨折,不确定是否引发内出血,但情况不乐观,他现在急需医疗救治。
半小时前,一头外型宛如鳄鱼的崩坏兽在海湾区钻出地表。
经过仪器初步推算,总长度32米,高度6.8米,预计重量228吨。
林旭阳驾驶二代机”灵江“负责拦截。
服役的西年里,林旭阳解决过各种崩坏危机,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尽管天气恶劣,但尚未完全登陆的风暴无法对以机动力见长的”灵江“造成威胁。
骄兵必败,老祖宗的话总是那么灵验。”
灵江“一靠近这头巨兽50米的范围,一股巨大的压力让机甲的机身发出悲鸣,液压关节发出爆鸣声。
重力陷阱!
这是一头精英级的变种!
来不及与指挥中心联系,巨兽那条布满骨刺的尾巴横扫过”灵江“的胸甲,巨大的力量一瞬间破坏了85mm装甲后的驾驶舱。
崩飞的钛合金板将操作台上的驾驶员砸到了后方的墙壁上,尽管驾驶员套装和继电溶胶救了他一命,在致死的动能下仅仅只是重伤,但失去了二代机甲的牵制,仅凭借那些老旧的一代老古董,想拦截一头精英变种难度极高。
情况不能更糟了。
“青……鸾,呼叫……指挥中心……”喉咙里的血沫让林旭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操作这台58吨的钢铁巨兽那是异想天开。
不过尽管”灵江“的驾驶舱开了个“天窗”,安全性大幅度下降,但是机体整体作战能力还在,它只是需要一位能够接替他的操作员。
“检测到驾驶员意识恢复,神经桥接己断开,正在启动电磁信号通讯。”
人工智能”青鸾“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蜂群无人机损失过半!
"刚接通通讯,背景里就传来技术员的惊呼,江澜市核心城区的情况看来也不是很乐观。
江澜市群山基地。
指挥中心的穹顶投影正在剧烈抖动。
温正梁一把抓过接线员手中的电话:“林队长,汇报你现在的情况!”
“温长官,咳咳,是我轻敌了,”林旭阳咽下一颗应急止血胶囊,并忍着剧痛给自己来了一针肾上腺素,“暂时死不了,但应该没法操作机甲了。”
林旭阳知道现在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个破风箱,但他需要把自己获取的情报报告上去,不然只要没法解决掉那条“鳄鱼”,这场仗就没法结束:“那头大家伙,以他它为中心延伸出去五十米,环绕着一个重力场,预计为八倍引力。
那条尾巴,力量很强,”灵江“胸甲加上驾驶舱的防护只是一击就被冲击力贯穿了,不过机甲主体结构完整,依旧有作战能力。”
八倍的重力场!
温正梁觉得自己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精英级的变种崩坏兽,那不是常规部队能够抗衡的,现在必须将基地里的预备驾驶员送往前线,顶替重伤的林旭阳。
想要破开那头重力型变种厚重的甲壳,只有”灵江“搭载的等离子武器能够做到。
他们需要二代机再度启动!
“通知陶然做好出击准备!
首升机现在能起飞吗?”
陶然,从沧海市机甲学院毕业的预备役驾驶员,然后被上级调度到江澜市服役,年轻且富有朝气的一位小姑娘。
目前实战记录为零,此前也仅仅参与过学校的考核模拟。
如果不是当前形势严峻,温正梁也不想现在就启用这位连实习期都还没过的少女,但没办法,目前神经同步率能过75%并启动二代机甲的,整个基地里就只有林旭阳和陶然两个人。
“温长官,气象部门的数据显示台风的外部风圈己经到达江澜市,首升机就算勉强起飞,也没法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带着陶然小姐穿过崩坏兽潮的封锁。”
技术员在全息屏上将台风的云图显示出来,现在江澜市里己经刮起了八到九级的狂风,且风力还在进一步加强,要不了多久,14级的超强风力足以将飞机拦腰截断。
一代机甲小队构筑的防线正阻击十数头圣殿级的重甲崩坏兽行进,蜂群无人机倾泻完弹药,便对着海量的突进级崩坏兽发动死亡冲锋,天空中时不时就会响起一声无人机自爆的轰鸣声。
情况陷入了僵局。
中年指挥官扯开风纪扣的手指突然僵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知道他这部专机号码的人不多,而通讯录里面每一位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联系他。
液晶屏幕上,陈启明这个名字映入温正梁眼帘。
群山基地研究所所长,自江澜市第一次崩坏战争至今三十年里,这位陈所长几乎将自己的大半辈子放在了对抗崩坏的研究上。
"老伙计,情况我知道了。
"陈启明的声音裹挟着实验室的背景噪音,"咱们这些老家伙不能让陶然丫头去送死,让沧海那边的校长知道了,那老头能用拐棍敲烂咱们的头。
"“我们还有一位能完成这个任务的驾驶员,而且就在群山基地。”
温正梁知道陈启明说的是谁,他的儿子——陈昭,就职于群山基地第三机甲整备库的一位工程师。
十一年前,陈昭母亲江琴少校率领的一代机甲小队与变种”苍鹰“殉爆的那个雨夜,是他亲自从燃烧的机甲残骸里把当时年仅十三岁不顾一切闯进去的陈昭拖了出来,当时陈昭烫伤的手上,紧紧的攥着己经严重损坏的驾驶员密钥。
或许是因为悲痛,又或者那一天之后父亲一夜白头,那之后,一向成绩优异的陈昭向辅导员递交了转专业的申请,从驾驶员青训班转向了机甲工程师培训班。
同班的林旭阳曾问过陈昭为什么,而当时的年幼的陈昭只是回答:“我爸只剩下我了。”
"陈昭只是个工程师!
"指挥官一拳砸在战术台上,"这是上战场,我们需要的是炮弹而不是扳手,你在开玩……"“92%。”
电话那头陈启明冷静严肃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什么?”
“神经同步率,92%,”陈启明的声音卡壳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半响后他才继续说,“我知道因为小昭母亲的离世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天赋,他早晚得从那段噩梦中醒过来。”
和当年的江琴少校一样,破九十的超高同步率。
现在,全神州现役机甲操作员中,拥有破九十同步率的天才最多不超过双手之数,没想到在他这出了一个。
温正梁迅速冷静下来,手指下意识的敲着操作台。
是的,他个人并不愿意让烈士独子再度踏上战场,但作为群山基地最高指挥官,他肩上担着的,是整个江澜市百万民众的生命,他必须像机器一样高效选择最优的方案,容不得半点私情。
“那么机甲呢,群山基地里的机甲全都在防线上,没有机甲,我们突破不了兽群的封锁线。”
“不,我们还有一台机甲,就在第三机甲整备库。”
在陈启明的提醒下温正梁这才想起,江澜市确实还有一台机甲,那台三个月才前刚刚完成立项,并同步开始建造的新式机甲:“你是说那台还在建造中的三代机”江澜“,据我所知,”江澜“现在只完成了骨架搭建,还未完成武器系统搭载,该死,它甚至连装甲板都还没来的及焊上去,那就是台能动的铁棺材,陈启明!
我提醒你,陈昭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这是让他去送死!”
"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通讯器传来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在拆卸机甲部件,"即便没有装甲和武器,”江澜“也重达160吨,相当于快3个”灵江“那么重,陶然丫头同步率只有78%,她启动不了这台三代机。
"“下决定吧老伙计,现在,只有小昭有能力,把陶然丫头安全的送到”灵江“上去。”
温正梁深吸一口气,是的,时不我待,该下决断了:“连线第三机甲整备库。”
——分割线——陈昭被警报声震落眼镜时,正在给江澜号的裸机骨架做应力检修。
狂风正从装配车间的裂缝灌进来,把设计图纸吹得满墙乱飞。
他摸索着捡起眼镜,蓝色的工装上满是机油的污渍。
“所以,总指挥您希望我驾驶”江澜“去前线?”
陈昭探首身体,下一处焊点位置有点高,他整个人贴在机甲的合金骨架上,左手抓着一根***的管线,高举右手中的焊枪勉强够到位置。
一米七的个子还是太矮了,读书的时候擦黑板最上边的粉笔字都得跳着来。
随手把焊枪丢在工作台上,陈昭脱掉被污渍染黑的手套:“情况很糟糕?”
“是,很糟糕,”温正梁的声音在嘈杂的整备库里显得有些不清晰,他不得不提高自己的声音:“一只重力变种袭击了江澜市,林旭阳重伤,再有半个小时,那头怪物就能到达江澜市核心城的穹顶护盾前,一旦穹顶被破坏,三十年前的江澜惨剧就会再度上演。”
陈昭愣神的望向”江澜“,在15米高的巨人面前,他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
见陈昭没有回应,以为他不愿意的温正梁叹了口气:“陈昭,作为烈士遗属,你有拒绝上战场的权利,我们有其他备选的方案。”
“什么备选方案,像十一年前那样,再拿驾驶员的命去填?”
陈昭拳头砸在桌面上,声音激动的对着显示屏喊着:“”灵江“不能动,就剩下那些一代的老古董,温指挥,你告诉我,所谓的备选方案,能活下来几个?”
通讯器里一阵沉默,陈昭靠在整备通道的护栏上,笑笑说道:“没什么备选方案的,温叔。”
青年的眼神逐渐坚定,脱下那件满是机油污渍的工装挂在护栏上:“我妈守了江澜市十三年,我爸半辈子都泡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现在,轮到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分割线——"神经接驳器预热完成。
"名为”琥珀“的人工智能点亮了机甲眼眶,“欢迎您的访问,陶然预备驾驶员。”
"警告,检测到非认证驾驶员非法登录,系统安全协议未生效。
"“所以,就没人想到陈学长你没有驾驶员权限,根本连安全协议这关都过不了的问题?”
临时安装的副驾驶操作台上,栗色短发的少女歪着头,一脸不解看着主驾驶的陈昭。
陈昭一脸的尴尬,这能怪他吗,他又不是正儿八经驾驶员科班出身的,哪里知道什么安全协议,青训班又不教这个。
一点小意外,把陈昭好不容易提起来的那点豪情壮志一扫而空,他略微有点沮丧:“那要不然,咱俩换换?”
陶然立马伸出双手做拒绝状:“免了免了,哪怕只有个空壳子,”江澜“可有近160吨重,让我来主驾怕不是能给我大脑报废掉,这么光荣的任务还是陈学长您先请。”
得,那没救了,看指挥中心有没有办法吧。
殊不知温正梁此刻也是满头黑线,通讯里这位老军官的咆哮声让整个指挥大厅的人都缩了缩脖子:“啥!
你跟我说申请一个临时的驾驶员密钥要一周走流程?
我去申请一发核弹炸死我都比你这快!”
一周时间足够崩坏兽把整个江澜市犁一遍了,通讯对面的军官掏了掏耳朵,把通讯器拿远了些,显然也是被温正梁的吼声震到了耳朵:“老温,真不是我卡你脖子,每一个驾驶员都是千挑万选的,审核记录都要转到上黎市数据中心统一封存,密钥现做现发,哪来的临时权限。
你这情况是特例,就算走加急通道,驾驶员密钥最快也得一周才能制作下发。”
温正梁也知道对方的难处,说实话如果不是调取了当年青训时期陈昭的神经同步测试记录,加上江澜市确实情况危急,上头也不会同意开这个特例的口子。
对面的老军官压了压手,示意温正梁稍安勿躁:“一般而言真来不及,但这位陈昭驾驶员是烈士遗属,所以,还有一种方法可以绕过安全协议。”
“你是说,重启编码?”
陈昭的手腕在发抖,掌心中握着挂在他胸前的项坠——一枚损毁的驾驶员密钥。
当虹膜扫描光束亮起的瞬间,他仿佛再次听到了十一年前变种”苍鹰“在暴雨中的啼啸。
“”琥珀“,登录驾驶员编码JL-PILOT-2000-01,启用生物信息识别。”
“指令接收,驾驶员编码校核完成,正在进行基因数据匹配……”与”青鸾“一样,人工智能助手的电子合成音不带感***彩,“基因匹配完成,安全协议生效,欢迎您的再次访问,江琴少校。”
***着液压管道的操作台开始灌入液态胶质,这台沉睡的钢铁巨人,正在逐渐苏醒过来。
时隔十一年,再度浸泡在继电溶胶里,陈昭感到一股陌生的熟悉感,他的意识正在接入”江澜“的主计算机。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你会发现自己的视角被分割成了两份,就比如现在,陈昭就觉得自己在同时看着操作台的全息屏和机甲整备库的墙壁,数百位工程师正往他身上紧急焊接应急钢板。
超感,一种神经桥接后的奇妙体验,没有经过专业驾驶员训练的人容易在这种意识分割下,导致出现认知类精神障碍。
当然,如今在”江澜“驾驶舱里的两人都曾经历过长年累月的训练,虽然都是第一次正式驾驶真实的机甲,但强大的精神足以应对超感的负荷。
“驾驶员链接稳定,”江澜“准备启动,倒计时三分钟。”
银白色的机身上,液压油在***的管线中流淌,仿若这位巨人的血管。
暴力焊接的临时钢板显然无法和机甲的复合装甲相比,但有限的时间里,这多少能提升些机甲的防御力。
重达20吨的大型崩坏反应炉发出轰鸣,各个元器件在庞大能源的输送下逐一启动。
工程整备师们打开了整备架,忙碌的人们如蚂蚁般飞快的清理出击通路,第三机甲库的合金大门在牵引车的拉动下缓缓打开。
风暴裹挟着雨水卷入基地大门,阴沉的天空笼罩在城市上空,江澜市最后的机甲力量即将奔赴前线。”
江澜“,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