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认为拉佐是个幸运的孩子,但命运女神不会永远无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那些收留孤儿的修道院各有特色,有的以严格的规定著称,有的擅长作画,甚至还有擅长养猪的。
拉佐所在的泽莫南修道院最为人称道的是其缮写室。
孩子们在还不会认字的时候,就己经开始训练临摹字迹。
拉佐必须自学书写方面的内容,因为那些有技巧的熟手都被抽调走去抄写。
拉佐很快就掌握了书法的精髓。
他很可能以后一辈子都待在修道院中,弯着腰坐在桌子前,脖子向前长,而不是向上长。
还好有一天修道院两个修士吃坏了肚子。
这可能是运气,也可能是命运。
当时佐玛王国国家图书馆急需一批手抄本,拉佐代替生病的同事担任该项目的负责人。
从此之后他没有再回来过。
国家图书馆不仅是个存放书籍的地方。
它还是诗人、天文学家和各种思想家彼此交流的平台。
其内部囊括了庞大的档案馆,还有大学、实验室、培养植物的温室、剧院以及音乐厅,甚至还有一个天文台。
这里曾是王室的宫殿,在现任女王的祖父建造了一座横跨埃德尔河的更加精致宏伟的宫殿后,这里就被赏赐给学者公会当做国家图书馆使用。
国家图书馆坐落于佐西莫斯山脊的顶部,整个佐玛城的最高点,在几公里之外就可以看到。
拉佐从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就充满敬畏。
在他看到思想馆的时候甚至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里原本是宫殿的舞厅,在移交给学者公会后取了一个浮夸的名字,现在里面主要存放的是哲学类书籍。
屋子的顶部绘制有华丽的壁画,书架高达十余米,书籍的封面大部分由散发着宝石一般光芒的皮革制作,金箔色的书页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如动物眼睛一般闪闪发光。
夜明珠被打磨成光滑圆润的球形,成百上千悬挂于天花板的水晶灯散发出柔和纯净的白光。
拉佐这个出身于红砖灰瓦朴素修道院的“陌”,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灯光。
穿着灰色长袍的工作人员骑在带轮的梯子上,好似悬浮在空中,当他们在书架之间穿梭时,卷轴在他们的背后拍打,就像翅膀一样。
拉佐没有理由离开这里。
他就像一个魔法森林里的旅行家,越走越深,越走越着迷。
好像是在本能的驱使下,他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通过一个隐蔽的楼梯走进一间地下室,那里的书籍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看得出来有些年头没人动过它们。
他开始翻动这些书。
这幅场景既象是他唤醒了这些书,又像是这些书唤醒了他。
拉佐今年十三岁,他己经好几年没有再玩泰坦勇士的游戏。
同样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也没有再做修道院禁止的事情。
在修道院里,他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灰色的衣服,完成着修道院安排下来的任务,工作-祷告-吟诵-祷告-工作-祷告-睡觉。
现在己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他的不服管教,野性仿佛己经离他而去。
实际上,拉佐的桀骜不驯只是被深深地掩饰。
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些故事,居鲁士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将这些故事像金子一样珍藏于自己的脑海中。
那天,他的收藏变得更加丰富。
灰尘下的书籍,记载的都是故事。
民间故事、童话、神话和传说。
它们涵盖了方方面面,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甚至更久之前。
所有书架上的书,记载的都是威普城的故事。
他怀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之情,捧起一本书,吹掉上面的灰尘,开始阅读。
几天之后,一位高级图书管理员找到了他,而找他的原因是有一封修道院院长寄给他的信。
若非如此,拉佐可能会像生活在山洞里的野孩子一样,不晓得多久才会出来。
他可能又逐渐恢复了野性:这个国家图书馆里无法无天的男孩,尽管熟练地掌握了三门己近乎失传的语言,但是却衣衫褴褛,如同乞丐。
在这里,他只能从学徒开始做起。
“这座图书馆拥有自己的意识,”年迈的海罗金大师带着拉佐从那个隐蔽的楼梯上楼之后,告诉他说,“如果有小孩在里面走丢的话,我们可以通过图书馆找到他。”
假如拉佐是本书,那么国家图书馆无疑是他最好的归宿。
自从那天之后,首到他长大成人,很少有人看到他的面前没有一本摊开的书。
他走路时看书,吃饭时看书。
其他的图书管理员甚至认为他在睡觉的时候可能也在通过某种方式看书,或者可能根本就不睡觉。
当他把头从书中抬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刚才睡梦中醒来。
“做白日梦的梦想家”,他们这样嘲笑拉佐。
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继续因为过于沉溺于阅读而撞到墙上,也没有阻止他继续去那间尘土飞扬的地下室看自己最喜欢的书。
他在自己满脑子的神话中逐渐改变,沉迷于故事的海洋里。
魔鬼和翼人,炽天使和精灵,他喜欢所有这一切。
他像孩子一样相信魔法,像牧师一样相信灵魂。
他来图书馆的第一天就被一卷掉落下来的童话故事砸断了鼻梁。
他的同事们说,通过这件事情你就可以了解陌拉佐的一切:头脑迷糊,沉浸于自己充斥着童话与幻想的世界里。
这就是拉佐的同事们称呼他为白日梦想家的原因,他们并没有错,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
拉佐是一个远比他们所认为的更深刻的梦想家,也就是说,他体内有一个目标明确而持久的梦想,这个梦想己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是他体内的第二个灵魂。
他将自己脑海中的景色全部交由它绘制。
这幅画面深邃又迷人,这个梦想勇敢且远大。
对于拉佐来说,显然过于勇敢和远大了。
这些他都明白,然而是梦想选择了其宿主,而不是梦想家选择了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