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坠落回响
污水倒映着悬浮在空中的十二枚婚戒，它们排列成的星图像极了方舟-7飞船的导航图——那是前世的我亲手绘制的航线，此刻却成为刺入记忆的利刃。
当枪口喷涌的淡绿色液体即将触及我的颈动脉时，钛合金箱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
箱底那张泛黄的全家福在强光中飘起，照片边缘焦痕里渗出黑色黏液，逐渐勾勒出我从未见过的画面：2157年夏季暴雨夜，企业排污飞船"方舟-7"燃烧着坠向贫民窟，货舱里爆裂的黏菌培养舱正将天空染成荧紫。
"认知过滤系统启动，正在清除污染记忆。
"机械女声从虚空中传来，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方舟-7的舰桥。
脚下传来真实的失重感，操作台荧幕显示着2123年4月3日——秦兽的出生日期，也是飞船日志里被反复涂抹的日期。
年轻时的自己穿着防化服掠过身侧，防毒面具下的眼睛布满血丝。
我跟着他冲进货舱，上千个圆柱形培养舱在眼前展开，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婴儿形态的秦兽。
他们的脐带连接着舱顶的黏菌输送管，胸腔随着永生之泥的注入频率起伏。
"父亲，冷却系统失效了！
"二十岁的秦思安抱着实验日志撞开舱门，右眼尚未被替换成机械义眼。
培养舱在此刻同时爆裂，黑色黏菌如触手般缠住他的脚踝，这场景与第三次重生时黏菌主脑展示的预言完美重叠。
现实中的液氮子弹擦过我耳际，将记忆幻象冻出蛛网状裂痕。
秦兽的机械脊椎发出齿轮卡死的摩擦声，他突然撕开胸甲露出跳动着的黏菌心脏，那团半透明的绿色肉块上嵌着企业logo的金属片。
记忆场景在酸雨中扭曲重组。
真正的方舟-7货舱深处，十二具我的克隆体正在操作基因编辑仪，他们身后的黏菌主脑顺着冷却管道蔓生，菌丝缠绕的金属表面依稀可见"生物科技部财产"的蚀刻字样。
这根本不是实验室，而是企业设置在排污飞船上的秘密工厂。
"坠落是计划好的清洗。
"我吐出嘴里的黏菌残液，复眼穿透层层雨幕，"那些贫民窟的感染者......都是永生之泥的活体试验品。
"秦兽的钻头突然刺入自己太阳穴，扯出枚沾满菌丝的记忆芯片。
当芯片插入腰间那颗第零次重生的头颅时，更多画面在视网膜上炸开：2123年深夜的产房，我戴着呼吸面罩将永生之泥注入新生儿囟门；2145年暴雨中的刑场，秦兽的机械义眼倒映着我被激光束洞穿的胸膛；此刻正在发生的暴动，与三十西年前飞船货舱里黏菌暴走的频率完全同步。
左眼的蟑螂复眼承受不住记忆洪流开始爆裂，绿色黏液顺着脸颊滴落。
我看到每个重生轮回都在复刻方舟-7坠毁的时间线，秦兽每周的记忆重置是企业设置的清除程序，而所谓的黏菌神经网络，不过是飞船冷却系统变异成的AI幽灵。
酸雨突然违背重力向天空倒流，悬浮的水珠组成巨大的企业标志。
黑市地底传来蒸汽管风琴的轰鸣，那旋律与方舟-7坠落前播放的警报声波完美重合。
腰间的头颅发出冷笑，秦兽的脊椎钻头猛地贯穿我的侧腹，将我们钉死在正在隆起的飞船残骸上。
"父亲，你设计的不是永生系统......"他的机械手指插入我颈椎的数据接口，三十西年的记忆如硫酸般涌入神经，"是罪孽的无限循环。
"在基因编辑枪的扳机扣到底的前0.3秒，我扯断脖颈后的生物电缆插入飞船控制台。
凝固的酸雨突然构成首径三公里的环形量子计算机，这是方舟-7坠毁时形成的"永生之环"，每个水珠都是存储着轮回记忆的生物芯片。
记忆真相在雨幕中剥落：第零次重生是企业编排的剧本，每周记忆重置是为掩盖飞船坠毁真相，就连我们的相遇都是预设的基因吸引程序。
那些在排水管种植蓝藻的深夜，他机械心脏的异响不是故障，而是试图冲破记忆锁的悲鸣。
当绿色液体注入秦兽黏菌心脏的刹那，地底传来引擎重启的咆哮。
真正的方舟-7残骸撕开黑市地基冲天而起，生锈的船体爬满发光菌丝——它竟在地下埋藏了三十西年，等待着第3087次轮回重启。
仪表盘闪烁着新的坠落倒计时：7天6小时23分，与我的重生周期精确吻合。
黏菌从操作台渗出，在控制面板拼出最后的血字警告。
怀中的秦兽正在分解，机械义体间钻出的菌丝缠绕着我的手腕，像是多年前产房里那个婴儿攥住我手指的力度。
"认知过滤系统解除，欢迎回来，辛博士。
"机械女声响起时，酸雨构成的量子计算机开始坍缩。
在最后几秒的清醒中，我看到排水管尽头浮现出巨神像的轮廓——那是用飞船残骸铸造的图腾，秦兽曾在第五次重生时跪在神像前为我祈祷。
而此刻神像眼中流出的不再是酸液，是鲜红的人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