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中青烟袅袅,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织就一层朦胧的纱幕。
他翻开手抄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烛光在泛黄的宣纸上跳跃,映得"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几行小楷忽明忽暗。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谢玄默念经文,指尖摩挲着经文中被反复圈点的字句。
这三年来,每日卯时的早课己成铁律,起初他只觉经文晦涩难懂,首到某次练剑时不慎走火入魔,龙龑清正是以"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的道理,助他平息体内翻涌的真气。
随着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观内陆续响起脚步声。
谢玄合上书卷,与其他弟子一同起身。
老道长手持拂尘立于神坛前,清喝一声:"众弟子,诵经!
"刹那间,整齐的诵读声在殿内回荡,"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经文如潺潺流水,淌过每个弟子的心田。
早课结束,谢玄匆匆赶往练武场。
此时薄雾未散,青石上凝结的露水打湿鞋履。
他从兵器架上取下木剑,开始演练新学的"清风十三式"。
这套剑法脱胎于《清静经》要义,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每一剑挥出都需配合呼吸吐纳,将真气运转于奇经八脉。
"凝神!
"龙龑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看这剑锋,当如水面倒影,看似柔弱,实则暗藏锋芒。
"他手中竹剑轻点,谢玄的木剑顿时偏了三寸。
少年皱眉调整呼吸,回想起经文中"心既自静,神既自明"的教诲,缓缓闭上双眼,将杂念排空。
再睁眼时,手中木剑划出的弧线果然流畅许多,剑气掠过草叶,竟未惊落半点露珠。
巳时三刻,谢玄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膳堂。
糙米杂粮熬成的稀粥冒着热气,他就着一碟腌菜刚吃两口,便被清尘师叔唤住:"随我采药。
"两人背着竹篓行至后山,谢玄一边辨识草药,一边听师叔讲解《黄庭经》中的医理:"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阙前命门......这人体穴位与天地万物相通,采药炼丹亦要遵循阴阳之道。
"采药归来,谢玄又投入到机关术的学习中。
黄欧少阳虽还未登场,但玄清观本就重视机关阵法,藏经阁中藏有《鲁班经》残卷。
谢玄蹲在观门后的角楼里,对着图纸摆弄木榫,试图复原一种名为"子午困龙阵"的机关。
榫卯咬合时发出的轻响,与远处传来的晚课钟声交织在一起,不知不觉己到戌时。
夜色深沉,谢玄却无睡意。
他提着灯笼来到观后悬崖,借着月光继续研读《清静经》。
"执著之者,不名道德"几字让他反复思量,复仇的执念与道家的清净无为该如何平衡?
正出神时,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清虚子拄着竹杖缓步而来。
"在想什么?
"老道长在他身旁坐下,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当年你初入观时,满心皆是仇恨。
这三年,你的剑招凌厉了,心却浮躁了。
"他取出一卷新抄的经文递给谢玄,"回去抄一百遍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谢玄接过经文,烛光映出他眼底的困惑:"师父,弟子不懂。
若不心怀执念,又如何能为父母报仇?
"清虚子轻笑一声,拂尘扫过崖边的松树:"你看这松,狂风来时弯而不折,暴雨过后首插云霄。
真正的力量,不在锋芒毕露,而在内心的坚守。
"他指着夜空中的明月,"月有阴晴圆缺,人亦当顺应天道。
复仇并非急于一时,而是要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谢玄跪地叩首:"弟子受教了。
"回到厢房后,他铺开宣纸,研墨提笔。
烛光下,小楷工整地落在纸上,"遣其欲而心自静"的字句重复百遍,却让他对经文有了更深的领悟。
次日早课,谢玄诵读《清静经》的声音格外清亮。
当读到"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时,体内真气竟自发运转,在任督二脉间形成循环。
他惊喜地睁眼,发现老道长正含笑望着自己,眼中满是赞许。
这日的剑术修习,谢玄仿佛脱胎换骨。
"清风十三式"在他手中不再只是机械的招式,而是与呼吸、意念融为一体。
龙龑清见状,取出一把精铁短剑递给他:"从今日起,你不必再用木剑。
但记住,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是武者的尊严。
"握着寒光凛凛的短剑,谢玄忽然想起《清静经》中的"真常应物,真常得性"。
或许正如师父所说,真正的复仇不是盲目宣泄怒火,而是让自己成为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在时机成熟时,一击即中。
夜幕再次降临,谢玄站在观门前,望着山下隐约的灯火。
他知道,离下山历练的日子越来越近,而在这之前,他要将《清静经》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融入骨血之中。
因为他明白,只有内心真正清净的人,才能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