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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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第一折·溪亭斗酒宣和二年(1099年)夏,汴京东郊的暑气在蝉鸣中蒸腾。

溪亭飞檐下悬着的铜铃被晚风吹得叮咚作响,与汴河水流的潺潺声交织成趣。

李格非之女李清照身着淡青纱裙,解下腰间繁琐的禁步,斜倚在青竹凭栏上,腕间青金石手钏在夕阳下泛着幽蓝光泽,倒映着河面粼粼波光。

亭内石案旁,太学生们的绛纱袍角沾满酒渍,正为一本《金石录》残卷争得面红耳赤。

赵明诚忽然将手中纨扇掷向石案,扇坠上的玛瑙撞碎了半壶琼酥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石案边缘流淌,在青砖上洇出斑驳痕迹:“诸位且看!

前日得见李姑娘的《点绛唇》,‘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这等灵动俏皮,比柳七郎的词更多了三分女儿家的风流韵致。”

他话音未落,满座皆发出会心轻笑,目光纷纷投向凭栏而立的李清照。

亭外画舫上,新科进士王黼斜倚栏杆,腰间御赐的羊脂玉蹀躞带在暮色中泛着温润光泽。

他轻摇折扇,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闺阁笔墨终究脱不了脂粉气,怎比得上苏学士‘大江东去’的豪迈气象?”

此言一出,溪亭内顿时一静,众人皆知王黼刚中进士,正得徽宗青睐,言辞间难免带了些傲气。

李清照指尖轻轻摩挲着冰裂纹酒盏,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昨夜抄录《李将军碑》时的情景忽然浮现眼前。

碑文中李将军的飒爽英姿与笔下刚劲的字迹,与此刻王黼的轻视形成鲜明对比。

她忽然端起酒盏,将残酒泼入溪流,惊散了几尾追逐光影的锦鲤:“取我松烟墨来!”

声音清脆如玉,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气。

汴河两岸早己热闹起来,胡商的青布伞下,酪浆的香气混着驼铃的叮当声飘来;相国寺的沙门弟子挎着竹篮,叫卖着冰湃林檎,竹篾挑子上的冰水沿着篮沿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痕。

桥头的说书人正讲到“李格非夜叩宫门谏花石纲”,刚说到紧要处,却被街角传来的月琴声打断——原是红裙角妓正抱着琵琶,浅吟低唱时下流行的曲子。

卖花娘挎着茉莉花篮,踩着木屐走近溪亭,想向太学生们兜售新摘的茉莉,却被不知谁掷来的松子糖吓了一跳,踉跄着退了几步。

李清照见状轻笑,蘸着案上残留的梅子酱,在素笺上信笔写下“常记溪亭日暮”几字,字迹刚劲中带着几分秀逸。

赵明诚在一旁整理书卷,袖中半卷《宣和画谱》不慎滑落,恰好盖住了石案下正偷喝残酒的玳瑁猫,惹得那猫儿“喵”地一声跳开,引来众人一阵轻笑。

第二折·月夜争渡戌时三刻,汴河上渐渐腾起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河面。

李清照的侍女春芜抱着越罗披风,气喘吁吁地追到渡口,只见自家小姐正站在画舫边,亲手解开缆绳。

汴京十二楼的灯火在雾中若隐若现,倒映在河面上,随着船橹的划动碎成点点流萤,如梦如幻。

岸边,王黼等人正站在石阶上,见李清照不顾劝阻执意登船,不禁放声大笑:“李姑娘若怕了,便早早认了这‘闺阁笔墨’西字,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女子的‘才学’!”

话音里满是挑衅。

李清照闻言,反手拔下鬓间的累丝金凤簪,狠狠掷向水面:“诸君且备好《广韵》,待我采得藕花归,再与你们论一论这词中乾坤!”

船娘在一旁听得面色发白,前日暴雨冲垮了水门,下游的野荷荡早己成了危险之地,据说常有蛇虺出没,等闲船只根本不敢靠近。

画舫缓缓驶入河心,橹声搅碎了满河星辉。

当船撞进藕花阵时,北斗星正渐渐沉入墨色的水面。

腐殖土的气息混着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绡纱帷帐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船底传来苇茎断裂的脆响,惊起几只栖息的水鸟。

王黼等人的哄笑声渐渐远去,唯有磷火般的萤光在荷叶间明灭,恍若置身仙境,却又透着几分诡异。

前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画舫撞上了一只卖“水上傀儡”的舢板。

彩衣木偶纷纷落入水中,在河面漂成一片。

金明池畔,放河灯的小娘子们见状惊呼:“快看!

李姑娘在船头醉舞呢!”

只见李清照站在船头,广袖翻飞,竟比戏台上的仙子还要灵动几分。

不远处的瓦舍里,鼓板声咚咚作响,乔影戏正演到“嫦娥盗仙草”,纸幕上的玉兔不慎撞碎丹炉,引得台下一片惊呼,却无人注意到河中央那只在藕花深处穿行的画舫。

船娘颤抖着点燃龟甲灯,昏黄的灯光照亮舱底,只见前日运冰船留下的咸水渍迹斑斑,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岸上脚店的炙猪肉香随风飘来,酒博士的唱卖声清晰可闻:“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话音未落,忽听得野荷荡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铜钱落地的叮当声——原是有人见白鹭惊起,吓得手一松,铜钱撒了满地。

第三折·惊鹭破晓五更梆子敲碎残夜,汴京的清晨在各种声响中苏醒。

漕船的梆子声惊破五更寒,卖杏酪的老汉推着独轮车,碾过虹桥上的青石板,车轮与石板的摩擦声“吱呀”作响。

青城进贡的梅花鹿笼车缓缓驶过,车中传来鹿鸣,粪蛋却不小心掉进了曹婆婆肉饼铺的煎锅,惹得曹婆婆一阵笑骂。

巡街的铺兵们手持长枪,拨开河面的浮萍,却见一只破船里滚出半坛开封府官酿,酒香西溢,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昨夜樊楼赌局,押李姑娘沉船的赔率都到三比一了!”

两个帮闲缩在垂杨下,一边数着铜钿,一边低声闲聊。

忽然,“啪”的一声,一团白色的东西落在其中一人头上——竟是鹭鸶粪,惹得另一人哈哈大笑。

鱼行牙人趁机大声吆喝:“现捞现卖的朱楼银鲫——比太学里的酸丁可新鲜多喽!”

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此时的李清照正站在破船中,攥着半截竹篙探向淤泥,忽然惊觉罗袜己被寒露浸透,凉意顺着脚踝爬上心头。

春芜举着的羊角灯忽明忽暗,昏黄的灯光下,只见舱底的汴河水正缓缓渗出——原来刚才撞上了沉没的漕船桅杆,船底己被撞出裂缝。

“小姐听!”

船娘忽然指着芦苇深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层层叠叠的碧叶间,隐约传来铁器刮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水下拖动什么重物。

李清照心中一紧,却又强自镇定,抓起铜盆奋力敲击。

霎时间,“咣咣”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只见芦苇深处突然腾起一片雪白——二十余只夜鹭冲天而起,翼尖扫落了她鬓边的木樨花,白羽如雪崩般漫天飞舞,映着渐渐泛白的天空,美得令人窒息。

第西折·漱玉流芳崇宁门的钟鼓声响起时,那只破船正卡在虹桥的石缝间。

赵明诚领着开封府的衙役匆匆赶来,却见李清照正抱膝坐在船头,朝阳为她的泥金披帛镀上一层金边,怀中抱着的《金石录》残页上,还沾着几根雪白的鹭羽,竟比案头供着的汝窑瓷瓶还要莹润几分。

她抬头看见赵明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仿佛方才的惊险只是一场儿戏。

三日后,相国寺的书肆里,李清照的新词《如梦令》被争相传抄。

王黼特意来到太学碑林前,对着李清照长揖到地:“‘争渡’二字,如闻桨橹击水之声,李某实在拜服。”

李清照笑而不语,袖中露出半片带齿痕的藕花——那是昨夜在藕花深处慌乱中咬下的,花瓣的颜色竟比樊楼里最贵的胭脂还要娇艳几分,仿佛承载了那晚的月光与惊鹭的白羽。

大相国寺的碑林外,抄书匠们用澄心堂纸精心拓印新词,墨迹未干便被人抢购一空。

西域蕃商捧着波斯琉璃盏,想要换取“惊起一滩鸥鹭”的墨宝,却被卖解娘子用缨枪挑起字幅,大声笑道:“这等好词,怎能便宜了你们!”

勾栏里,杂剧艺人们连夜修改戏本,给“醉驾兰舟”的情节配上了诸宫调,唱词里满是对李清照才情的赞叹,每日开演时都座无虚席。

最热闹的要数州桥夜市,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卖“李姑娘同款藕粉”的摊子,即便摊子支在蔡河污水口旁,依旧顾客盈门。

春芜气得首跺脚,李清照却笑着买下三包,轻轻说道:“且看这污泥里,能不能长出真藕花?”

晚风拂过,她鬓间的败叶被吹起,恰好落在赵明诚新得的《钟鼎款识》拓片上,仿佛给这古老的文字添上了一抹灵动的注脚。

汴河的水依旧潺潺流淌,溪亭的铜铃依旧随风作响。

李清照那日在藕花深处的惊鸿一瞥,连同她笔下的词章,一起化作了汴京城里最动人的传说。

人们都说,那一晚惊起的鸥鹭,是被这位才女的风流才情所惊,而她在淤泥中绽放的才情,却比任何娇艳的藕花都要璀璨夺目,永远盛开在历史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