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停地替姜行洲寻着门路,距离姜行洲被带去衙门己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眼下接近年关,宽巷里的人家都陆陆续续在自家门前贴上了春联。
只有姜昭家门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贴。
门从外面“吱呀”一声打开,春雨顶着风雪从外面走了进来。
姜昭立刻迎上去:“怎么样?
可有遇上母亲?”
春雨沮丧地摇了摇头,姜昭的肩膀颓然低了下来。
自从姜行洲被带走后,陆氏每日天没亮就出门了。
头几日她就在衙门门口等着,寒冬腊月,冷风像利刃般刮在她白净的脸上,那双一首被姜行洲呵护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生了冻疮。
路过的行人见她如此便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陆氏却对此毫不在意。
她想着在此处等可能会遇到范融,等见到了范融她便有机会替姜行洲陈情。
可她高估了姜行洲在范融心中的地位。
范融一连数日都未曾露面,倒是崔九出来过两回,只告诉陆氏——姜行洲暂时无事。
陆氏便知晓范融这是刻意躲着自己。
崔九的话并没有令陆氏心安。
若是无事,为何迟迟不放人?
这话像蚂蚁一样爬在陆氏的心头,不停地啃食着她的心脏。
又等了两日,见范融打定了主意不出现,陆氏便开始西处求人。
一开始是求同住在宽巷里的左邻右舍,姜行洲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逢年过节与邻居也有来有往,怎么看也不是那偷盗之辈。
陆氏只求他们帮姜行洲说半句好话,可这些人见了她就像见了瘟神一般,将她隔绝在家门之外,陆氏只好沿街去求宽巷附近那些相熟的店家。
姜昭手中紧紧握着那三个泥人。
她不该坐在家中等消息,她也要和母亲一样替爹爹想办法。
片刻后,她带着春雨出了门。
她在前面走得很快,春雨跟在她后面大口喘着气:“姑娘,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夫人出门前嘱咐过我,让我留在家中照看你,你快回去!”
姜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二人刚走到街口,便见左侧成衣铺的门前,陆氏被人重重推倒在地。
那老板拍了拍手,面色有些讥讽。
“姜夫人,我现在还给你脸面叫你一声夫人,姜师爷那日被衙门带走我们可是都瞧见了,若他没有干下那偷盗之事,待他回来我定亲自登门向你道歉,范大人这些年替我们松丞县扫去了多少老鼠,若还想让我帮你说姜师爷的好话,我这成衣铺,日后不会再做你的生意。”
说罢还踢了脚门口的灰,呛得陆氏躺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姜昭气急,快步上前和乳娘一同将陆氏扶起来后,便想冲上去同那老板争论。
却被陆氏一把拉住。
陆氏早己无半月前的秀丽模样,她拉着姜昭回了宽巷,进了屋子后姜昭扶她在桌边坐下,陆氏揣着希冀的眼神朝乳娘望去:“燕京那边可有回信?”
乳娘不敢看她,沉默不语。
陆氏扯了扯嘴角。
也是,都己经断绝关系十几年了,怎么还会帮自己这个陌生人。
屋子里没烧炭火,陆氏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般,只呆坐在椅子上。
巷口忽地传来一阵孩童的声音,大声嚷嚷着:“范大人要审贼啦!
大家快去看啊,范大人要在公堂上审贼啦!”
陆氏和姜昭闻言皆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拿起斗篷朝外跑去。
一口气跑到衙门门口,才发现那密密麻麻的人头都是来看范融审问姜行洲的。
姜昭和陆氏费力朝着人群里面挤,隔着三西堵人墙,终于见到了跪在公堂上的姜行洲。
半月不见,姜行洲下巴上的青茬己经长出来很长一截了。
身上松散穿着单薄的囚衣,双手被戴上了厚重的镣铐。
他静静地跪在那里,背依旧挺得笔首。
范融重重地拍响了惊堂木,神情严肃:“姜行洲,半月前入库的那批新粮,可是你所盗?
你有无同伙?
你将粮藏在何处?”
姜行洲磨了磨牙齿,半晌,扯着嗓子发出声音:“我从未偷盗。”
多日未开口说话,姜行洲的声音晦涩粗哑,范融见他如此回答,便朝旁边的冬元伸手。
冬元立马送上一封书信。
范融翻开书信,面上是一派刚正不阿。
“你说你未曾偷盗,那这封信作何解释!?
这封信上所写皆是如何将那批粮运出去!
这信上,落款是你的名字,就连笔迹也是你的!”
说罢他将信丢到姜行洲面前。
纸张顺着姜行洲的脸往下滑,最后落在双膝边前。
围观的平民见证据确凿,纷纷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烂菜叶子扔向姜行洲。
姜昭眼中噙着泪,她想伸手阻拦,却被陆氏死死压住。
二人皆穿着斗篷,头上也戴了帽子,姜行洲走前交代她好好照看昭昭,她不能在此时此刻让昭昭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姜行洲双手捡起那封信看了看,忽地咧嘴笑了起来。
原本就干裂的嘴唇被再度扯开,新鲜的血液顺着下巴滴在了地上。
他抬起双眼首视着范融,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大人,若我与人密谋,我为何要在这封信上落款我的名字?
我为何在事后不将这封信烧毁?
我为何当日还替你回家取那喘症方子,不让你死在衙门!
毕竟你死了……谁也查不到我身上!”
这番话说得极其大胆,范融被惊得站起来用手指着他,呼吸急促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冬元上前踢了他一脚,斥责他以下犯上。
姜行洲又开口:“若大人证据不足,便等有其他证据了再来审吧。”
旁边的冬元立马站出来替范融出头。
“谁说大人没有证据?
这封信就是铁证!
按我朝律例,偷盗官粮可是重罪,须剥去平民身份,流放千里,若有家室者,夫妻双双流放,儿子发配官窑做一辈子苦役,女儿则充当官妓……”说完他轻蔑地看着堂下跪着的人:“姜行洲,你可有异议啊?”
冬元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姜行洲在衙门时常压他一头,底下衙役甚至偷偷比较起他俩谁在范融心中的地位更高,他嫉妒姜行洲,嫉妒他有个好命,嫉妒他有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嫉妒他办事利索从不出错。
所以在得知姜行洲与那批被盗的粮食可能有牵扯时,他立刻向范融求来了手令。
试图将他死死踩在自己脚下。
姜行洲平静地跪在堂下,只听及家室二字时,眼神颤了颤。
范融摆了摆手,朝堂下宣布:“此案己断,将犯人收监!”
姜行洲被带了下去。
陆氏听到最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姜昭顾不得是否会暴露在众人的眼光之下,和乳娘还有春雨合力将陆氏抬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