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和唐窑靠得如此之近时,我的濒死感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强烈。
不知道是因为唐窑属于醉酒状态,我清楚不会和他有过多的交流接触所以身体处于安全放松的状态,也不知道是因为唐窑是我这一生第一个建立亲密关系的恋人,我的身体还对他保持有惯性。
他身上除了酒味,还和以前一样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茶香。
读书那会儿,他坐在我的右前方,夏天的风会穿过窗户,将他身上的香味吹向我,我会立马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心花怒放,就好像得到一次命运的奖赏。
接到唐窑之后,我准备就近把他扔进一个酒店。
可他身上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特殊防疫时期,根本没有酒店接收他,走一个酒店,碰一次壁。
在我三番五次、不厌其烦的询问下,终于从他嘴里问出了一个地址。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唐窑拖到了他所说的地址,将他安置在门口并按响门铃后,我迅速躲到走廊拐角处,祈祷赶紧有人出来接管掉他这个麻烦。
意料之外,开门的是一个年轻性感的女孩。
看到躺坐在门口的唐窑,女孩惊慌失措,“哎妈、天哪、god...”感叹词一个接着一个。
随后,屋里又出来一个男人,瞅见是唐窑,似有深仇大恨般上去就是拳打脚踢,一边动手,一边动口,“哟,你还找上门了?
可给我逮着你了,二百五,扯犊子......”唐窑喝得烂醉,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挨打,但法制意识还算清醒,不停嘟囔:“打人犯法,打人犯法,打人犯法......”女孩看不下去劝了两句,男人便急眼了,“你还护着他?
你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你们是不是还有联系?”
女孩左右为难,“我没有,过去了八辈子的事情了,我怎么知道他就找来了?”
......男孩女孩越吵越烈,眼看就要因为旧爱爆发大战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哈着腰陪着不是将唐窑搀出这大型尴尬修罗场。
既然无处可去,我便想了个不用受冻的临时去处,拦了辆出租车,吩咐师傅绕城三圈。
也许是温暖柔软的出租车里环境舒适,唐窑的胡话也说得清楚多了,“她长得可好看了,我家狗第一次见她都流哈喇子了。”
说到狗,他又开始哭,“自从她搬走之后,我家狗每天都蹲在门口等她回来,我也是。”
情到深处,他扯着我的胳膊干嚎,“我这么爱她,她为什么能说走就走?”
......我挣脱唐窑的拉扯,上脚将他顶住,防止他靠我太近。
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滥情又廉价,在因为一个女友买醉的时候,记得的是我这个前女友的电话和另一个前女友的地址。
晃荡到凌晨三点半,出租车司机终于撑不住了,连哄带赶:“你们看看,这个点儿,大街上就剩咱仨和鬼了,你们不睡觉,我也是要睡觉的,我求求你们回家吧。”
我家是迫不得己、束手无策、黔驴技穷后最后能想到的去处。
出租车将我们放到我家小区外,不带一丝犹豫扬长而去,好似终于扔掉了两个麻烦。
下了车,寒风醒酒,唐窑的酒醒了三分,“这是哪儿啊,哦哦哦,这儿我熟,我熟得很......”他对着我家小区指手画脚,“我有个前女友,就住在这儿,我们以前约会,我就坐在这儿等她,就这儿,她会带着好吃的,笑着朝我跑来,她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难为他还记得我,记得我家,记得我的梨涡,听着听着,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爬满眼眶。
我慌神的一瞬间,唐窑己经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我摸了把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他高烧又醉酒,又无处可去,我也实在折腾不动了,只能大发慈悲收留他一晚,好在我爸妈回老家参加婚礼了。
唐窑反反复复烧了一天一夜,醒来,糊里糊涂吃点东西,睡下,梦话、鼾声、磨牙此起彼伏,间歇性酒疯发作,又是闹又是吐。
事实证明,第一次爱上但没有结果的人再见时仍会深陷。
他曾那样伤害过我,我也曾无数次发誓与他不共戴天,但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却丝毫恨不起来。
喂饭喂药、擦拭降温、清洗衣物,两小时量一次体温,西小时熬一次营养粥,窝在他床边的沙发上时刻观察他的状态......对他的一切照顾都是发乎自愿,尽管己经熬出了两个黑眼圈子似乎也不知疲累。
第二天半夜,他降温了,也酒醒了。
醒来,借着夜灯的光看到正在给他物理降温的我,他叫的比我还大声,“你怎么在这里?”
活的、清醒的他出现在我面前时,那个自卑、懦弱、心理障碍的我立刻复活,濒死感说来就来,我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心要跳出来了,话也说不利索,“这..是...是我家。”
他拧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子,使劲儿多次揉眼确认那不是梦、不是幻觉,“我怎么在这里?”
他身上的伤也醒了过来,呲牙咧嘴摸了摸酸痛的身体,发出质问“你打我了?”
又掀开被子确认了一遍自己的衣物,“你...睡...睡我了?”
没等到我的答案,他的猜疑更大胆了,“没睡到我,所以你打我了?”
我不愿意搭理他的不知好歹,也急于掩饰自己的慌张无措,更因为面对他时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言语,干脆连拉带扯将他从床上揪起来,又连推带搡将他和他的衣物一起扫地出门。
“这半夜三更你让我上哪儿去,到底发生了啥,你不得给我个解释,我有没有东西落下啊......”不明所以就被赶出去的他在门外又追问了几句,没得到我的回应,便识趣地走了。
我倚在门上足足瘫了半个小时,才慢慢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时隔多年,他的风吹草动仍会让我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