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血色坠落
首径如鹌鹑蛋的冰雹混着暴雨砸在钢化玻璃幕墙上，迸溅的碎冰与雨水在玻璃表面交织成扭曲的纹路，宛如命运狰狞的爪痕。
整座摩天大楼在狂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仿佛也在为即将上演的悲剧而悲鸣。
陆明轩被三个彪形大汉死死压在消防通道的铁门边，肩胛骨狠狠硌在尖锐的门框边缘，钻心的疼痛顺着脊椎窜上头顶，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
少年奋力仰头，额前被血水浸透的碎发黏在苍白的额头上，一双丹凤眼瞪得几乎要爆裂开来，眼尾因过度用力泛起可怖的血丝，像两头困在牢笼里蓄势待发的小兽。
他脖颈青筋暴起，喉结剧烈滚动：“放开我！
放开！”
嘶哑的嘶吼混着暴雨声，在空旷的顶楼回荡，却被呼啸的狂风无情撕碎。
作为陆家集团唯一的继承人，陆明轩自幼出入顶级拍卖会，穿着私人定制的高定西装游走在政商名流之间。
此刻那件价值十万的阿玛尼西装皱成一团抹布，歪斜的领带下，青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那是几分钟前他试图冲破人群阻拦时，保镖用伸缩警棍狠狠勒住他脖颈留下的印记。
曾经矜贵优雅的少爷，此刻狼狈地像条搁浅的鱼，徒劳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挣扎，往日的傲气被碾成齑粉。
三十米外，陆震天的黑色手工皮鞋悬在天台边缘，鞋尖与虚空之间只剩最后一丝距离。
狂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残破的战旗，在暴雨中翻卷出绝望的弧度。
这位叱咤商界二十年的传奇人物，此刻面容枯槁如深秋飘零的败叶，雨水冲刷着他灰白的鬓角，将几缕白发黏成湿漉漉的丝线，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蜿蜒而下，早己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枚翡翠生肖玉佩，冰凉的小龙在掌心沁出寒意，却无法驱散他胸腔里翻涌的绝望。
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裹挟着滚烫的往昔将他淹没。
八岁的陆明轩踮着脚尖，将系着红绳的玉佩塞进他掌心，奶声奶气的童音犹在耳畔：“爸爸戴这个，就能像小龙一样厉害！”
那时陆家集团还只是一间狭小的办公室，他抱着儿子站在建筑工地的钢架上，指着灰蒙蒙的天空豪情万丈：“以后这里要建起全江城最高的楼！”
而如今，这座承载着父子两代人梦想的大厦，却成了埋葬他所有骄傲的坟墓。
“爸！
别犯傻！”
陆明轩的哭喊穿透雨幕，带着少年特有的破音。
他不知从哪迸发的力量，猛地用膝盖顶住身后保镖的腹部。
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少年像头脱缰的猎豹般冲了出去，却在三步之外后腰重重挨了一记警棍。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前扑倒，手掌擦过粗糙的地面，瞬间绽开两条长长的血痕，猩红的血迹在雨水中迅速晕染开来。
陆震天闻声回头，浑浊的目光与儿子在空中相撞。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成永恒。
他看见儿子眼中燃烧的恐惧与不甘，看见那个曾经在他怀里撒娇要骑马马的小男孩，此刻正像头困兽般为他拼命。
胸腔里沉寂己久的热血突然沸腾，双腿几乎本能地想要迈向儿子——只要跨出这一步，他就能抱住他的小轩，就能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像无数个深夜里，他抱着做噩梦的孩子轻声哄着“别怕，爸爸在”。
然而远处天台入口的动静让他如坠冰窖。
陆震海搂着林婉柔倚在门框旁，两人姿态亲昵，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意。
林婉柔甚至优雅地举起香槟杯，遥遥朝着他的方向致意。
陆震天的瞳孔剧烈收缩，所有温度瞬间凝固成冰。
原来早在他沉溺于家庭温情与商业辉煌时，毒蛇就己盘踞在卧榻之侧，将獠牙对准了他最柔软的腹部。
“明轩，好好活下去。”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字字千钧。
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最后深深看了眼儿子满是泪痕的脸，松开了手。
翡翠小龙在空中划出半道碧色弧线，与陆震天坠落的身影形成诡异的呼应。
三十八层的高度，风声在耳畔呼啸成尖锐的哨音，他恍惚间又回到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弟弟浑身是血地蜷缩在他怀里，林婉柔捧着热姜汤的手在颤抖，年幼的陆明轩在婴儿床里咯咯笑着伸手要抱。
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在那时就开始转动，所有的温暖不过是暴风雨前的虚假宁静。
地面迅速逼近，陆震天突然笑了。
笑容在狂风中扭曲变形，带着释然与解脱，仿佛终于卸下了背负半生的枷锁。
当身体与地面相撞的瞬间，骨骼碎裂的脆响混着刺耳的刹车声、女人的尖叫，在雨幕中炸开一片猩红。
他仿佛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站在破败的地下室里，对着满墙的财经报纸发誓要缔造商业帝国。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自己穷极一生追逐的辉煌，最终只换来一场血色的坠落。
陆明轩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跌跌撞撞地扑到血泊之中。
猩红的血水漫过他颤抖的指尖，浸透了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顺着雕花的纹路缓缓流淌。
他机械地擦拭着父亲脸上的血污，指甲缝里嵌满泥土与血痂，却发现那双曾满是威严与慈爱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爸……你起来看看我……”少年的声音破碎成呜咽，“我是明轩啊……”他徒劳地将父亲冰冷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感受着那逐渐消散的温度，泪水混着雨水砸在父亲毫无生气的面庞上。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陆震海双手插兜，嘴角挂着胜利者的狞笑；林婉柔戴着墨镜，优雅地用手帕捂着口鼻，仿佛眼前的惨剧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陆明轩缓缓抬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猩红的血泊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震惊、痛苦、绝望在他眼中翻涌，最终凝聚成一团跳动的火焰——那是仇恨的火种，在父亲的血泊中悄然点燃。
这一刻，属于陆震天的时代彻底落幕，而属于陆明轩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暴雨依旧肆虐，冲刷着这座见证传奇陨落的大厦，也冲刷着少年眼中即将燎原的怒火，将所有的悲怆与恨意，都化作了来日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