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关于“邪门”这一点，陈霄在青山精神病院待的第一天，就有了初步体会。
白天的精神病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病人们会在护士的监督下，在活动室里进行一些简单的“康复”活动，比如画画、做手工，或者只是呆呆地坐着。
阳光透过铁栏杆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条条框框的影子，像一个巨大的囚笼。
陈霄也领到了自己的“任务”——给一堆塑料珠子穿线。
他没什么心思干这个，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耳朵却竖得老高，暗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发现，这里的病人，大致可以分为几种。
一种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比如那个不停用头撞墙的老兄（白天他不撞了，改成用手指在桌上画圈），还有那个对着空气傻笑的姐姐（她现在在给一个不存在的“孩子”哼摇篮曲）。
他们身上的“黑气”或“灰线”似乎稳定地存在着，不增不减。
另一种是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但眼神深处总透着一丝偏执或茫然。
这些人身上的“异常气息”比较淡，时有时无。
还有一种，就是像他室友王坤这样的。
此刻，王坤正拿着一支画笔，在一张白纸上疯狂涂抹。
他画得极其用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嘴里还念念有词：“对对对，就是这里！
挖下去！
把眼睛挖出来！
嘿嘿嘿……”陈霄瞟了一眼他的画作，差点没把刚咽下去的午饭吐出来。
那上面画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而是一团扭曲的、不可名状的……肉块？
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还有一些像是触手一样的东西。
“老王，你画啥呢？”
旁边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中年男人好奇地问。
王坤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瞎啊？
没看到这是‘山神娶亲’图吗？
啧啧，这新娘子，多水灵！”
中年男人讪讪地闭上了嘴。
陈霄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行吧，疯人院里没有正常人，他算是彻底理解了。
除了观察病友，陈霄也试图跟护士套近乎，打听点关于旧楼或者那个“404病房”的消息。
但护士们都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或者首接用“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来打发他。
午饭和晚饭都是统一送到病房的。
饭菜寡淡无味，勉强能填饱肚子。
吃饭的时候，王坤倒是安静了不少，只是偶尔会盯着陈霄脖子上的乌木挂坠看，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霄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下意识地把挂坠塞进了病号服里。
晚上九点，熄灯时间到了。
走廊里响起了护士催促病人睡觉的声音和锁门的声音。
很快，整个三楼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那棵枯槐在夜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哭。
陈霄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方面是环境陌生，另一方面，是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疯老头那句“晚上千万别出门，听到什么声音都别答应”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侧耳倾听，病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王坤平稳的呼吸声。
这家伙……睡着了吗？
陈霄悄悄探出头，看向对面的床铺。
王坤侧躺着，面对着墙壁，似乎真的睡熟了。
陈霄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地刮擦着门板。
陈霄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没错！
声音是从病房门外传来的！
悉悉索索……咔哒……一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开锁声响起！
陈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病房门……被打开了？
他僵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病号服。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昏暗的走廊灯光透了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带。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身影，出现在门缝外。
那身影很高，很瘦，像一根竹竿。
他低着头，长长的、油腻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陈霄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这是谁？
是其他病区的病人跑出来了吗？
他想干什么？
陈霄下意识地想喊醒王坤，但疯老头之前的警告又浮现在脑海里：“听到什么声音，都别答应。”
他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动静。
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陈霄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没有眼珠！
嘴角却向上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更让陈霄头皮发麻的是，他能清晰地看到，一丝丝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气，正从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不断地溢出来！
鬼！
这绝对不是人！
陈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种东西！
强烈的恐惧感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那个“无眼人”似乎“看”向了陈霄的方向。
虽然他没有眼睛，但陈霄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恶毒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嘻……”一声模糊不清的、像是漏气一样的笑声，从“无眼人”咧开的嘴里发出来。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向了陈霄的床铺！
不！
他不是指向陈霄，而是指向……陈霄旁边的墙壁！
陈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面雪白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像是用血写成的字：“轮到你了……”字迹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血”，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污渍。
陈霄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也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那个“无眼人”似乎很满意陈霄的反应，咧开的嘴角弧度更大了。
他开始缓缓地朝着陈霄的床铺走过来！
一步，两步……脚步声很轻，落在寂静的病房里，却像是重锤一样敲打在陈霄的心脏上。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霄甚至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完了……要死了……陈霄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那“无眼人”即将走到他床边的时候，异变突生！
“滚！”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低喝，猛地在病房里炸响！
陈霄愕然睁开眼睛。
只见原本应该在床上“熟睡”的王坤，不知何时己经坐了起来！
他依旧盘腿坐在床上，但此刻的他，眼神锐利如刀，哪里还有半分白天的疯癫模样！
他枯瘦的手指快速地掐了几个奇怪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声音很低，但陈霄能感觉到，随着他的念诵，空气中似乎产生了一种无形的波动！
那个“无眼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
他身上缠绕的黑气剧烈地翻涌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还不滚？！”
王坤再次低喝，同时并指如剑，朝着“无眼人”的方向虚虚一点！
“嗷——！”
“无眼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下一秒，他化作一缕黑烟，猛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病房门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墙壁上那行血字也迅速淡去，最后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陈霄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王坤略显急促的呼吸。
陈霄惊魂未定地看着王坤，大脑一片混乱。
这老头……他……他不是疯子吗？
他刚才做了什么？
王坤似乎也消耗了不少力气，脸色有些苍白。
他深深地看了陈霄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探究，有惊讶，还有一丝……了然？
然后，他重新躺了下去，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嘟囔了一句：“啧，现在的‘脏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疯疯癫癫的调调。
陈霄：“……”他愣愣地看着王坤的背影，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以及刚才出现血字的墙壁。
如果不是心脏还在狂跳，后背的冷汗还没干，他几乎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疯人院里没有正常人？
或许吧。
但至少，他这个新来的“疯子”，和一个时而疯癫时而“高人”的室友，刚刚经历了一场非正常的惊魂夜。
陈霄下意识地再次摸了***口的乌木挂坠。
那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他隐约记得，刚才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他好像……也下意识地念叨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是奶奶以前哼过的什么调子？
这挂坠，还有那些模糊的记忆……到底隐藏着什么？
陈霄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对自己的“疯病”，产生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