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市残简
他蹲在玄武广场的二十八宿石雕旁，食指抹过壁宿龟甲纹的裂缝，指尖立刻染上暗红色的锈斑——这是北邙山古墓群特有的血沁土。
"张爷，您这验货的手法，倒像在给死人把脉。
"阴影里转出个穿香云纱的老妇，腕间九只蛇形银镯叮当作响。
她枯瘦的手指划过石雕背甲，指甲缝里嵌着的朱砂簌簌落下。
张九门首起身，风衣下摆扫过石雕基座："薛姥姥说笑了，您当年在楚州子弹库验帛书，可是连战国帛画的蚕丝纹路都摸得出年份。
"老妇喉咙里发出咯咯笑声，翡翠耳坠在夜色中泛着幽光："现在的小崽子们就知道用光谱仪，哪像咱们年轻时......"她突然收声，袖中滑出柄青铜钥匙，"子时三刻，老规矩。
"穿过暗门后的幽深隧道，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犀角燃烧的焦香。
七十二盏鱼皮灯笼悬在拱顶上，照得青砖甬道如同巨蟒的食道。
张九门在第七个岔口右转时，突然被个戴傩戏面具的摊主拦住。
"这位爷，看看新到的货？
"那人掀开漆盒，五枚玉握在荧光灯下泛着尸蜡光泽，"正宗的梁王墓七窍塞，上周刚从金缕玉衣上扒下来的。
"张九门用鹿皮手套捏起枚舌形玉琀，突然冷笑："胎质松软，沁色浮于表面——南阳玉作坊今年三月批发的仿品，用骨粉和硫酸泡了半个月吧？
"摊主面具后的呼吸声骤然粗重，正要发作，却见老妇的蛇形银镯从张九门身后探出。
"薛姥姥的人？
"他慌忙收起漆盒，"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现在知道怕了？
"薛姥姥的银镯缠上摊主脖颈，"上个月你在青浦码头用战国铜镜骗走三条人命的事，真当老身不知道？
"她手腕轻抖，那人便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
转过十二道暗门，薛姥姥停在绘有《韩熙载夜宴图》的屏风前。
她指尖在画中琵琶女的裙裾处轻叩三下，整面墙便无声滑开。
防弹玻璃展柜里，半卷泛黄绢帛正在氮气中缓缓舒展。
"您要的《厓山秘录》残卷。
"薛姥姥的翡翠耳坠贴上玻璃，"三根鲁荒王地宫的犀角簪，换这八百年前的死人手札。
"张九门从内袋掏出麂皮包，三根嵌着孔雀石的簪子在冷光灯下流转异彩："前朝藩王墓里掏出来的，簪头的避尘珠能验百毒。
"他忽然贴近玻璃，"不过这卷轴上的尸油......像是从活人天灵盖炼出来的？
"薛姥姥的银镯突然缠住展柜密码锁："张爷好眼力。
"她枯瘦的手掌按在玻璃上，五道血痕诡异地渗入夹层，"去年北邙山有个土夫子团伙，挖出座衣冠冢。
七个人进去，只有半截身子爬出来——肠子拖着的就是这卷东西。
"交易完成的瞬间，鬼市穹顶突然响起刺耳的铜***。
所有鱼皮灯笼同时变成惨绿色，人群如退潮的沙蟹般缩进各自暗道。
张九门将绢帛塞进特制铅盒时，一截青铜物件从夹层滑落，在他掌心烙出北斗七星的灼痕。
"这是......"他对着应急灯细看，陨铁镶嵌的二十八宿刻度泛着冷光。
天池位置的磁针是半截折断的睚眦尾骨，盘面浮现的血丝正缓缓拼成"陆"字。
"张爷快走！
"陈三笑粗哑的嗓音在甬道炸响。
这个满脸刀疤的洛阳铲传人撞开两个蒙面人，手中金刚伞旋出寒光，"条子端了西口据点，这里马上......"话音未落，整条甬道突然剧烈震动。
薛姥姥的翡翠耳坠啪地炸裂，碎玉中迸出大团磷火："有人在动镇魂桩！
"她银镯狂舞如蛇，却见那些惨绿灯笼接连爆裂，灯油在地面汇成个巨大的萨满图腾。
张九门拽着陈三笑滚进暗渠时，最后瞥见薛姥姥被磷火吞没的身影。
老妇的惨笑声混着银镯脆响："九龙衔璧......你们谁都逃不过......"回到青云巷的藏身所己近破晓。
张九门用艾草熏过三遍门楣，转身就看见林夏穿着白大褂站在解剖台前。
这个扎着马尾的历史系实习生正用手术刀剥离绢帛背面的蚕丝纸，鼻尖几乎要贴到放大镜上。
"学长你看！
"林夏突然惊呼，橡胶手套上的荧光粉在紫外线灯下熠熠生辉，"这些蚕丝纸的经纬密度，完全符合《梓人遗制》记载的前朝官造技法！
"张九门凑近观察，少女发丝间的铃兰香让他有瞬间恍惚："用365纳米波长照第三层。
"他指着尸油浸染处，"陆秀夫的手札应该用了密写术。
"冷光灯变换的刹那，浸过尸油的文字层突然显影。
林夏的嗓音发颤："景炎元年三月初七......陆相密会锻玉匠于凤凰山......以传国玺为媒，蛟鱼油淬火......"她突然抓住张九门手腕，"这上面说他们熔了传国玉玺！
"哐当！
陈三笑拎着洛阳铲撞门进来，刀疤脸被冷汗浸得发亮："九爷，咱们被盯上了。
"他将沾着新鲜泥土的铲头拍在桌上，"我刚去城西踩点，挖出这个......"铲槽里粘着片青灰色陶片，边缘残留着暗红漆绘。
林夏用毛刷轻扫表面，突然倒吸冷气："这是前朝官窑的冰裂纹！
但釉下彩绘的獬豸图腾......应该是大理寺诏狱的镇物！
"张九门将青铜罗盘按在《地理人子须知》封皮上，残缺的磁针突然立起，在泛黄书页戳出个"目"字。
他猛地推开窗户，晨雾中的苍梧山轮廓若隐若现，宛如绢帛上那条蜷缩的衔烛之龙。
"收拾装备，中午出发。
"他将犀角簪别在风衣内侧，簪头突然指向东南，"三笑，带上分山掘子甲。
林夏，把那套放射性同位素检测仪装箱。
""等等！
"林夏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卫星地图的等高线分析，"蛇盘岭的地形有问题。
北坡的等高线间距突然加密，像是......""像是有人改过风水？
"张九门在平板快速滑动，将三维建模图旋转180度，"看这里，原本的苍龙饮涧局被人为改造成了困龙锁煞——用九宫遁甲阵倒转阴阳，这是要镇住比恶鬼更可怕的东西。
"陈三笑往冲锋枪弹夹压入黑狗血浸泡的子弹："管他娘镇的是什么，老子一梭子......""要是子弹管用，薛姥姥就不会化成磷火了。
"张九门甩给他个犀牛皮囊，"装上这个，前朝将军墓里挖出来的陨铁弹头。
"林夏突然轻咦一声，她正在用显微相机拍摄青铜罗盘边缘："学长你看这些蚀刻纹路，根本不是二十八宿......"她调出天文软件对比，"这是2040年才会出现的超新星爆发轨迹图！
"三人同时沉默。
晨光刺破雾霭的瞬间，青铜罗盘突然迸发尖啸，磁针疯狂旋转着指向苍梧山方向。
张九门抓起风衣冲向车库，后视镜里映出林夏苍白的脸，她脖颈间祖传的螭纹玉佩正在诡异地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