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起身,生怕惊扰到于春。
于春还在睡,那双眉头微微皱着,在脸上拱起一座小山。
柳玥俯下身,用指尖轻轻往下按,想把这座小山抚平。
“春哥。”
她凑到于春耳边轻声喊:“该起了。”
声音柔柔的,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软,更多的是心疼。
于春迷迷瞪瞪睁开眼,忙坐起身就去够床头的货担。
“别急。”
柳玥按住他手,“我先去给你热碗粥,吃过了再出门。”
柳玥麻利去了灶房升起灶膛里的火,锅里有昨晚特意留出来的一点点剩饭,加上水搅动之后就成了稀粥。
她又从腌菜坛子里夹出点咸菜,细细切成丝。
错落有致的刀声中,于春把货担挑到院子里,整理昨晚上理好的针线、顶针还有木梳子等小东西。
柳玥端着粥跟咸菜出来,见于春肩头的补丁又磨破了,心头一酸。
“春哥,粥好了,趁热喝。”
她把粥放到桌上,风起吹得发丝乱舞,“今儿风大,你再添件衣裳。”
说完,她回屋从箱底翻出一件半旧的夹袄来,递给正在喝粥的于春。
于春忙摇头说:“不用,我抗冻。”
“穿上垫垫,不然磨得疼。”
于春舍不得,“这磨破了多可惜。”
“那也比肉磨破了好。”
柳玥板着脸,“穿上,肉磨破了疼不说,到时再受冻生病了怎么办?
咱家哪有银子看大夫?
你可是家里顶梁柱,不能病。”
“嘿嘿,娘子说的有理。”
于春见柳玥生了气,忙讨好笑一笑。
“抬手。”
柳玥命令。
于春乖乖张开胳膊,由着柳玥把夹袄套在他身上。
柳玥手指碰到他后颈时,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手指很冰,却叫人心里妥帖的很。
于春握住她的手,“我出门了你再回屋睡会,看这一会你手冰成啥样了。”
“好。”
柳玥应了声,于春的手很糙很大也很暖,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包裹住。
一时间柳玥舍不得抽出来,她对于春交代:“你路上当心些,累了就歇着,今天可是去李家村?
我记得路上要过河,你走独木桥时先探探路,怕用得久了木头朽了。”
于春咧嘴一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会天己经大亮,再也耽误不得,柳玥抽出手去到灶房,拿出一个小布包来塞进于春的货担里,“你带两个杂面馍,我给里头夹了些咸菜丝,晌午要赶不回来,别饿着肚子。”
“媳妇,你真好。”
于春乐得亲了柳玥一口。
饶是夫妻,除去床以外的地方亲嘴,也叫柳玥脸腾得烧了起来,她咬着唇,眼里漾着蜜,似怪非怪看向于春:“小心被爹娘看见。”
于春看她这模样,没忍住,又捧着她脸亲了一口,“今晚上我早点回来。”
柳玥轻轻嗯了声,那声嗯莺歌曼妙,百转回肠。
于春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柔情,挑起货担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柳玥还站在那,他挥挥手,示意柳玥再回去睡会。
柳玥抿嘴冲他也挥挥手,那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于春看着心疼,想着今天定要多卖些货,买些肉回来给柳玥养养身。
于春身影渐行渐远,柳玥才摸着仍在发烫的脸去到厨房。
打开米缸,里头的糙米连缸底都盖不住。
柳玥小心舀出半碗正要煮,突然看见婆婆张氏头发蓬乱站在门口,一双眼死死盯着她。
柳玥被吓得心一颤手一抖,洒出些米来,张氏首接破口大骂,“败家娘们,有多少米让你这么洒的,家里这么穷都是让你这么嚯嚯的。”
“还有于春那讨债鬼,成天往外跑,也没见着银子,一家人跟着他喝西北风。”
柳玥蹲在地上捡米,听婆婆骂于春,忍不住道:“娘,春哥天没亮就起,天黑了才回,腰都压弯了,你不要这么说他。”
“反了你了,还敢顶嘴。”
张氏矮小的身子差点跳起来,高耸颧骨下一张嘴跟刀子似的,“你天天吃我于家的,喝我于家的,嫁过来一两年肚子都没动静,也就于春那傻子把你当宝。”
柳玥不怕骂,她爹从小到大都骂她打她,等长大了,为了彩礼要把她卖给六十岁老头做填房。
柳玥逃出来后,差点饿死在路边。
是于春掏出一块硬馍来救了她。
柳玥喜欢于春。
喜欢他善良。
喜欢他乐观。
喜欢他哼的乡间小调。
喜欢他挑着货担走十几里路回来从怀里掏出的野花。
那么好的人......柳玥替于春委屈,他小时候被亲生父母丢弃,被公婆两个捡来养大。
于春感念养育之恩,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挑着货担走十几里路,鞋底肩膀哪里不磨得破破烂烂,啃硬馍喝凉水舍不得花一点银子,挣了辛苦钱也都交给他们。
自己身为妻子,也愿意同于春孝敬他们,可他们收着银子嫌少,怎么伺候都觉得不孝,成天骂于春没用,是白眼狼是野种。
于春每回闷头不说话,可回房后,那伤心的眼神藏不住。
柳玥想想就心疼。
张氏还在骂,柳玥知道她的性子,多说多错,所以没再接话,由着她骂,口头痛快了也就消停了。
里屋传来公公于老根的咳嗽声,接着便是一声怒骂:“大早上就不能消停点,老子还没死呢!”
张氏闭了嘴,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柳玥:“磨磨蹭蹭,快把饭做了。”
说完,裹紧了衣裳往屋里去。
柳玥舀了一瓢凉水把米倒进去清洗,刚刚米落在了地上,沾上一些浮灰。
水冰的刺骨,手指头碰一下就发疼。
她草草洗了一遍,倒进锅里,又走去灶台前。
灶膛里的火还没熄,她蹲下身轻轻吹了几口气,见火苗重新窜起来,又扔进去几根枯枝。
没过一会,锅里的水开始冒泡,米粒在其中翻滚,闻着米香烤着火,柳玥才觉得西处亮了些,有了暖意。
粥煮好后,柳玥先把勺子沉到底,慢慢舀出两碗米粒较多的粥来,之后才给自己盛。
她那一碗,除去米汤,米粒寥寥无几。
就算公婆刻薄,也是长辈,养了于春。
何况,他们年纪大身子弱,吃多些才能少生病,柳玥不想让于春辛苦挣的钱都送了大夫。
所以,吃食都紧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