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好好的,那她就好好的。
人生很长,可以慢慢走。
只要夫妻同心,苦里也能熬出甜来。
于春常说,这日子就像货郎担子,一头装着苦,一头装着甜,都要挑着担子才会稳。
柳玥深吸一口气,把委屈跟难过都随着那口气又吐了出来,脚步轻快朝桥东走去。
他们所在的城叫青石城,城中央被清河一分为二,上游水清,下游水浊,恰如城里贫富两隔。
桥东住着的都是富贵人家,石板为路,朱门绣户。
桥西住着的都是贫苦人家,土路坑洼,茅檐低矮。
米店开在桥东。
或者说,铺面都开在桥东。
毕竟富人聚堆的地方才有钱挣。
柳玥走到石桥中央时,忽的顿住脚,蹲下身看着眼前。
没泥没肥,桥面却开出一朵淡紫色花。
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喜爱至极。
野花虽贱,可它哪里都能开,从不管别人看不看,喜不喜。
她想将花采下,犹豫片刻,抿唇笑了笑,站起身接着往桥东米店走去。
走到米行,上头牌匾“周记米行”西个字挂于其上,门前的台阶被扫得一尘不染,里头明亮亮的,满是米香。
里头有几个妇人在买新米,伙计在旁招呼。
柳玥安静站在角落等这些妇人买完。
“这位娘子要买什么?”
一个年轻伙计注意到她,看她穿的是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语气明显淡了几分。
“劳烦称十升陈米。”
柳玥边说边将五十文铜钱放在柜台上。
伙计瞥了眼那堆铜钱,嘴角不着痕迹撇了撇,转身去去舀米。
人分三六九等,米也分三六九等。
最上等的新米白如珍珠,中等的糙米黄中带白,最下等的陈米泛着灰黄,还掺着些碎石子。
五十文铜钱也只够买十斤陈米。
柳玥眼睛跟着伙计来到米缸,见伙计舀好了米,又抖了抖量斗,洒回去一小把,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
接过米袋后,道了声谢,转身要走,却冷不丁撞到一个人。
那人不闪不避,撞了个满怀。
柳玥顾不上鼻子撞得生痛,慌忙后退,“对.....对不住。”
周景明垂眼打量她。
粗布衣裙,洗的发白,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发间只有一根木簪,素净又寒酸。
偏偏生了一张漂亮的脸,眉如远山,眸若秋水,身姿纤细如弱柳扶风,看着就想让人双手掐上去禁锢揉捏。
周景明手指头微动,有些手痒。
刚刚踏进米店他就注意到她了,半低着头,怀里抱着米袋,没有注意前头,当然,也没看见他。
他本可以避开,却鬼使神差站住,由着她撞了上来,扑了个满怀。
力道很轻,像只受惊的雀儿,她却受不住力,鼻头微红,连眼下也染上颜色。
她身上没有脂粉香,只有淡淡的皂角味,混着些米糠气,不难闻。
相反,闻着还挺舒服,叫人心底腾起暖阳和热火。
“无妨。”
周景明温声道:“这位娘子可有伤着?”
柳玥忙摇头,侧身准备离开。
“东家!”
这时,店伙计突然高声喊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柳玥心头一跳,原来他是周记米行的东家。
柳玥觉得自己实在莽撞,不敢久待,福了一礼,逃似地离开了。
周景明站在原地,那抹皂角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方才那位娘子,”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是谁家的?”
伙计忙答道:“回东家,是桥西于货郎的媳妇。”
“于货郎?”
周景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是啊,就是那个整日挑担卖杂货的于春,穷得叮当响,娶的媳妇倒是标致。”
伙计语气里有不屑也有些羡慕,他挣得可比那于春多,为啥就没个这么标致的媳妇?
要他媳妇有这么标致,哪舍得叫她吃陈米。
周景明轻轻“哦”了一声,转身走向里间,没人听见他低声自语,“这于货郎......倒是好福气。”
他坐下拿起桌上的账本开始翻看,首到掌柜在外头询问:“东家,夫人派人来问您什么时候回府?”
周景明笔尖一顿,开口道:“告诉夫人,米行今日盘账,晚些回去。”
“这.......”掌柜在外头欲言又止。
周景明唇角勾起一抹嘲弄,“怎么?
夫人又发脾气了?”
“回东家,夫人把药碗砸了,说您不回去她就不喝药。”
“知道了。”
周景明搁下毛笔,又将账本收拾好,方才起身回府。
刚踏入内院,就听屋内传来一声脆响。
他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嘴角却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抬手整了整衣襟。
“老爷回来了。”
小翠见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夫人正在气头上。”
周景明轻轻颔首,走进屋内。
陈月茹半依在罗汉榻上,一身艳色衣裙也掩不住她蜡黄面色与黄斑。
见周景明进来,她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
我当你又被哪个狐狸精勾了魂去。”
“夫人说笑了。”
周景明缓步上前,温声道:“今日米行盘账,耽误了些时辰。”
“盘账?”
陈月茹冷笑,抓起榻边的果子扔了过去,“我看你就是存着心思想在外头***,上月你去城南收租,与那刘寡妇说说笑笑,你当我不知?”
周景明神色不变,捡起果子,轻轻放回果盘,“夫人多心了,刘寡妇不过要我多宽限几日罢了,你若不喜,让她搬走便是。”
“那前街绸缎庄的孙小姐呢?”
陈月茹声音拔高,“前几日你为何与她在铺子里待了半个时辰?”
周景明看着她凄厉的神情还有那双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今晨在米行撞见的那个小妇人。
胆小,干净,又素净,是只受惊的小雀。
而自己的夫人,则是一只歇斯底里的刺猬,总是张着满身的刺,也不知是想扎伤他还是自己,或是两败俱伤。
“夫人。”
他轻叹一声,在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你身子不好,莫总是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