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诺森伯兰的秋日
马厩里传来马匹不安的嘶鸣，猎犬们躁动地在训练师身边来回踱步。
这是一个典型的英格兰乡间狩猎日的开端。
伊莎贝拉站在客房的窗前，望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
她的猎装是深绿色的，裁剪合体的骑装勾勒出优雅的身姿。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乡间的狩猎活动，心中既有些紧张，又带着一丝期待。
昨晚抵达庄园时己是深夜，她只来得及看到庄园巨大的橡木大门和点缀着火把的石砌围墙。”
小姐，” 露西轻声说道，” 布莱克伍德先生派人送来了这个。”
她递上一个精致的皮革包裹。
伊莎贝拉打开一看，是一副崭新的皮质手套，还附着一张字条：” 乡间的晨露很重，这副手套或许用得上。
期待在早餐时见到您。
——H.B.”餐厅里己经聚集了不少客人。
壁炉中跳动的火焰驱散了清晨的寒意，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烁。
亨利正和几位绅士讨论着今年的收成，看到伊莎贝拉进来，他礼貌地点头示意。”
格雷小姐，” 克拉丽莎·蒙特古优雅地走来，今天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猎装，” 我听说这是您第一次参加狩猎？”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确实如此，” 伊莎贝拉平静地回答，” 不过我在约克郡时经常骑马。”
” 哦，是吗？”
克拉丽莎挑起眉毛，” 乡间的骑术和狩猎可是完全不同的。
这需要良好的教养和...... 正统的训练。”
就在这时，亨利走了过来：” 克拉丽莎说得对，狩猎确实需要技巧。
不过，” 他看向伊莎贝拉，眼中带着赞赏，” 有时候新鲜的视角也很重要。
就像我们前几天讨论的教育改革一样。”
克拉丽莎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亲爱的，” 她挽住亨利的手臂，” 现在谈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大家都在期待今天的狩猎呢。”
早餐后，众人来到庄园前的草坪上。
马夫牵来了一匹栗色的母马，这是亨利特意为伊莎贝拉挑选的。”
她很温顺，” 亨利说，” 但也足够敏捷。”
伊莎贝拉抚摸着马儿的鬃毛，想起了在约克郡时，父亲教她骑马的情景。
那时的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身处这样的场合。
号角声响起，狩猎开始了。
马蹄声、猎犬的吠叫声和人们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伊莎贝拉很快就发现，这确实和在约克郡的骑行大不相同。
崎岖的地形、突然出现的障碍，还有快速变换的队形，都需要极高的专注力。”
小心！”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亨利骑马来到她身边，及时拉住了她的缰绳。
前方不远处有一道隐蔽的沟壑。”
抱歉，” 他说，” 我应该提前警告您的。
这片区域地形比较复杂。”
” 谢谢，” 伊莎贝拉说，注意到克拉丽莎正从不远处投来锐利的目光。”
我注意到您看完了那本书，” 亨利压低声音说，” 对沃斯通克拉夫特女士的观点，您怎么看？”
伊莎贝拉犹豫了一下：” 她的想法很大胆，但......”” 但很多都是真理，” 亨利接过话，” 就像您父亲的案子一样。
有时候，真相被掩埋不是因为它错误，而是因为它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伊莎贝拉惊讶地看着他：” 您调查了我父亲的案子？”
” 是的，” 亨利的表情变得严肃，” 而且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线索。
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今晚图书室见，如果您愿意的话。”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克拉丽莎的马受惊了，正不受控制地向一片灌木丛奔去。
众人惊呼着，但都来不及反应。
伊莎贝拉几乎是本能地策马追了上去。
在约克郡时，她不止一次处理过受惊的马匹。
她迅速追上克拉丽莎，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坐骑，一边大声指导：” 放松缰绳！
让她自己调整步伐！”
克拉丽莎显然己经慌了神，但还是照做了。
渐渐地，马儿的速度开始放缓。
当它们最终停下来时，克拉丽莎的脸色苍白，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你没事吧？”
伊莎贝拉问道。
克拉丽莎摇摇头，第一次用一种不带敌意的眼神看着她：” 谢谢。”
其他人很快赶了上来。
亨利检查了克拉丽莎的情况，然后转向伊莎贝拉：” 了不起的骑术。
看来约克郡的经验确实很有用。”
回程的路上，伊莎贝拉感受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就连一向对她爱理不理的德文郡伯爵夫人也主动问起了她在约克郡的生活。
但伊莎贝拉的心思却在亨利提到的那些线索上。
父亲的案子像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着她的生活。
如果能找到真相......夜幕降临，庄园里的仆人们开始点燃壁灯。
伊莎贝拉站在房间里，望着窗外的月光。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惊险的追逐、克拉丽莎的道谢、亨利的暗示。
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上。
露西帮她换下沾满露水的猎装，换上一条深蓝色的晚礼服。”
小姐，” 露西一边整理着她的裙摆，一边犹豫地说，” 我今天听到些传言......”” 什么传言？”
” 说克拉丽莎小姐的马受惊不是意外。
有人看到马具上有被动过的痕迹。”
伊莎贝拉皱起眉头。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今天的事就不仅仅是一场意外了。
但是谁会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
晚宴在庄园的大餐厅举行。
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深红色的墙纸上，映照出一片温暖的金色。
伊莎贝拉被安排在靠近主位的座位上，这是一个显赫的位置，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我听说您救了克拉丽莎，” 坐在她右手边的老夫人说，”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 她压低声音，” 您要小心。
在这样的场合，有时候做得太出色反而会惹来麻烦。”
伊莎贝拉正要回答，突然注意到亨利的叔父——现任的布莱克伍德子爵正在和一位陌生的绅士交谈。
那位绅士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严肃，不时往这边投来探究的目光。”
那是霍华德勋爵，” 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 枢密院的重要成员。
听说他和您父亲的案子有些渊源。”
伊莎贝拉的心跳漏了一拍。
难怪亨利要她去图书室见面，这里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晚宴过后是舞会。
伊莎贝拉本想找个借口离开，但克拉丽莎却出人意料地邀请她一起去休息室。”
今天的事，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 克拉丽莎说，语气中少了平日的傲慢，”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冒险来救我？”
” 这不需要理由，” 伊莎贝拉说，” 任何人遇到危险，我都会这么做。”
克拉丽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知道吗？
一开始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是冲着亨利的地位来的。
但现在我发现，也许我错了。”
她停顿了一下，” 不过，这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 什么意思？”
” 有些事情......” 克拉丽莎欲言又止，” 算了，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只是记住，在这里，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敌人，而是那些表面上对你示好的人。”
壁钟敲响了九下。
伊莎贝拉起身告辞，克拉丽莎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穿过长长的走廊，月光透过哥特式的窗户洒在地毯上，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图书室在庄园的西翼，是一个安静的角落。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伊莎贝拉看到亨利正站在壁炉前，手里拿着一叠泛黄的文件。”
您来了，” 他转过身，” 请关好门。
我要给您看一些东西。”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皮面笔记本：” 这是我这段时间的调查记录。
您父亲的案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不仅仅是一场商业纠纷，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 什么意思？”
” 您父亲支持工厂改革，这得罪了很多人。
但真正致命的是，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关于某些贵族和政客如何利用童工制度牟利的证据。”
伊莎贝拉的手微微发抖：” 您是说......”” 是的，” 亨利的声音变得更低，” 那场官司的背后，有人在操纵。
而那些证据，很可能还藏在约克郡的某个地方。”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亨利迅速将文件收起来，塞进一个暗格。
门被推开，布莱克伍德子爵走了进来。”
啊，亨利，”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 原来你在这里。
霍华德勋爵想和你谈谈明天的议会提案。”
他看向伊莎贝拉，” 格雷小姐，这么晚了，您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 是我邀请格雷小姐来讨论那本沃斯通克拉夫特的著作的，叔父。”
亨利平静地说。”
文学讨论？”
子爵挑起眉毛，” 多么...... 有教养的消遣。
不过现在己经很晚了，也许我们该让格雷小姐休息了。”
伊莎贝拉向两人行礼告退。
走出图书室时，她听到子爵低沉的声音：” 亨利，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某些事情，某些人，不是你该接触的。”
回到房间，伊莎贝拉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父亲的案子、克拉丽莎的警告、亨利的发现，还有子爵意味深长的话，这一切都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而她似乎正被卷入其中。
露西帮她梳理着头发：” 小姐，您看起来心事重重。”
” 露西，” 伊莎贝拉突然问道，” 你还记得父亲案子的时候，他是不是提到过一些文件？”
” 文件？”
露西的手顿了一下，” 我记得老爷在...... 在那之前，确实整理过一个铁盒子。
后来他把盒子藏起来了，说是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伊莎贝拉的心跳加快了。
也许那就是亨利说的证据。
但盒子会在哪里？
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
窗外的月光渐渐被乌云遮住。
诺森伯兰的夜晚比往常更加深邃，而这个看似平静的庄园，似乎隐藏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秘密。
伊莎贝拉知道，从今晚开始，她的生活将不再一样。
但她己经别无选择，就像父亲常说的：” 有时候，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