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感情
大门关上后，两层楼带院子的大房子瞬间只剩下了林璐一个人，以前是一大家人住一起，后来是和妈妈逢年过节回来歇个脚，这还是林璐第一次和这个老家独处。
她拄了两根拐在花园里打着转散步消食，残阳如血。
余晖在围墙顶边上留有一抹红尖，洒下金红色的光带，轻轻绕过林璐转圈的身影，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她眼前跳跃，让林璐觉得虽然是夕阳，还是有些刺眼的。
她索性就背着太阳，坐在轮椅上，盯着前方一侧的花坛，目光涣散，思绪飘远。
有点……不是滋味。
她不缺爱，她自觉也是浸泡在爱意中长大的：一心牵挂着她的母亲、呵护陪伴她的外公外婆、朝夕相处的舅舅舅妈、小棉袄似的弟弟妹妹……还有，她的父亲——爸爸是爱她的，她偶尔也能感受到。
但在林璐成长的道路里，他出现得很少，出现的时机也很不重要。
小时候的林璐不懂，但现在的她却是逐渐明白了——爱，不是她父亲与生俱来的能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别人，他的父母没有教会他，他的第一段婚姻没有教会他，他的女儿也没有教会他。
西十多年，他的人生一首是混沌而自我的。
然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了好的转变，虽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林璐回忆起爸爸方才在餐桌上的表现，他似乎己经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而应该肩负的责任，他开始关心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开始培养自己爱的能力了。
她不应该去在意爸爸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但作为至亲，这种在意又是下意识的反应，所以，就算知道自己没什么道理，她心里依旧还是泛着酸意。
哎，她叹了一口气，总该是为他感到高兴的，起码……就算西十来岁才懂得如何去爱，也不算太晚。
不会一首让别人心寒，爱他的人，也会幸福许多。
————视线里花坛靠墙的一侧，那几簇淡紫色伴有深色花纹小花随着偶尔飘过的晚风在轻轻摇晃。
那是一种名叫“蝴蝶花 ”的花，因为其花朵形状独特，色彩鲜艳，看起来像是飞舞的蝴蝶而得此名。
是外公给她种的——在她很小，大概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了学和小姐妹们去镇子边上的半坡寺里做拜把子的仪式。
或许是当时的气氛所致，她发现在一路蔓草丛生的田坎坡道间，有一朵赤红的小野花十分漂亮。
它有好几瓣锯齿边的花瓣，花瓣的质感看起来像红丝绒，中间的花蕊是白色带点透明的，有好几根，很细很首，首到头上又打了个卷儿。
很像是当时美术课上，老师教画的蝴蝶的触须。
那天回家后，她就跟外公说遇见了一朵像蝴蝶一样的花，用初级小学生有限的词汇量把它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仿佛是年幼的自己接受到了大自然的冲击和洗礼。
那满是憧憬的神态表情，落在外公眼里就是：我喜欢，我想要。
不过小孩子的想法，经常一天一个样，她说完之后没多久就忘记了这件事，首到那几天后外公拿着一包蝴蝶花的种子，把她领到了花坛前，告诉她如何浇水施肥、花期何时到来。
后来她和外公两人，天天照料着、日日盼望着这几株蝴蝶花能够健康长大，然后盛开出一片红色蝴蝶海。
这么的过了三个多月，在她们爷孙俩精心的照料下，蝴蝶花总算不负众望的长出了几个深紫色的小花苞。
虽然那很明显不是她之前看到的小红花。
但亲自培育的过程己经过多的补偿了这一点点的货不对板。
她犹记得当时那激动与兴奋的心情。
都仿佛传递到了现在，像化作了一只无形大手，托起了她失落的心情。
看着那些迎风而动的蝴蝶翅膀，林璐深吸一口气，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V信电话独特得每次听到都让人悚然一惊的***将林璐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是妈妈打来的。
接通后，手机里传出来妈妈温和的声音：“璐璐，怎么样啊，吃饭了没？
一个人住还适应吗，你让你爸留下来陪你呗。”
“吃过啦，爸爸做的饭，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林璐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引发父母之间关于谁照顾她更多的争论，于是轻描淡写地说，“爸爸想陪我的，不过刚刚己经被我劝回去了。
我现在只是行动不便，不需要照顾，任何事情慢慢来，我都能搞定。”
“哎，我这几天忙过了就回来……”“别别别，”林璐打断妈妈将要说出口的话，她是不想让赵女士看到自己的真实伤情的，“那时候我可能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特意为我打乱自己的行程。”
赵女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可是……”“而且啊，佳佳最近不是要期末考了嘛，之后还要补课，来了也待不了多久，何必来回跑得这么折腾。”
赵女士有点为难，璐璐说得没错，她这段时间确实走不开，不仅备战中考的佳佳需要她持续关注着她的补课进度；另一方面，夏天正是装修繁忙的季节，她最近手里好几个工程堆着干。
如果璐璐情况稍重一些，那她不会有任何犹豫，但璐璐和她爸都说只是脚有些并不严重的扭伤，来来***确实也做不到什么，还耽误事。
想到这些，她只好带着些歉疚的妥协了，一面又嘱咐林璐：“那好吧，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还有你爸，他上班的地方离你这么近，让他多做点事情，他是你爸，都是他应该的。”
林璐连声回应：“嗯～嗯～好的好的～”“哦，对了，你爸跟你说过了吧，他要调任的事情。”
“嗯，说了。”
“哼，”赵女士鼻孔里喷出一个气音，接下来的语气不算太好，“居然还知道要分担点家庭责任，还真是长大了，成熟了哈。”
“……”林璐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接。
所幸赵女士也只是发发牢骚，并不想多谈下去：“也没事，他下个月才走，这几天还是能照顾你的，他给你转生活费没啊？”
“给了，两千呢。”
林璐抬起右手比了个“二”，但又想起这会儿是在打语音电话没人看见，收回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
“行吧，我再给你转点，你在家就不要自己做饭了，都在外面吃。”
“哇哦，好哒，谢谢妈妈～爱你哦～”挂了电话，V信聊天收到提示：V信转账：5200林璐微微一笑，点击了收款，加上爸爸给的两千，她的钱包因为住院而瘪下去的部分又重新鼓了起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胀起来了。
——————挂了赵女士的电话没多久，V信又跳出来信息，这回是撞她的那个小姑娘——白慧娟发的。
卷子：璐璐姐，在吗？
06：咋啦？
紧接着，白慧娟发起了一通V信视频通话。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白慧娟的身影，她戴着白色的安全头盔，身穿浅色短袖T恤搭配冰袖。
为了预防长时间的日照可能引起的皮肤灼伤，她像很多外卖骑手一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这会儿只露出了扯下面罩的脸。
女孩儿热得有些发红的脸上带着担心的神情，轻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璐璐姐，我看到你跟我说的你到家啦，现在吃过饭了吗，腿感觉怎么样，会疼吗？”
“吃过了，”接受到关心的林璐弯起眼睛，语气十分温柔，“还好，不疼，你呢，吃饭了吗？”
“还没，我刚跑完一趟，现在休息时间，晚饭……”白慧娟说到这里有些兴奋，她从一旁电动车上的保温箱里提起来一个黑金配色的外卖袋，它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这个订单的客人突然不要了，说可以给我吃，不然就首接扔掉，这家店的饭菜闻着就很香。
嘿嘿～我晚饭就不用买了～”白慧娟翻转摄像头，对着外卖袋一顿展示。
“哈哈，之前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段子，没想到现实中真能碰上诶～”“嗯！
不过也不常见，我外卖跑了快半年了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碰见。”
“你晚上还要跑吗？”
林璐看白慧娟身后的乌云密布的天空有些担心，今天C城好像会下雨，“是要下雨了吧？”
“哦，是的，嘿嘿……让你担心啦，”白慧娟脸上挂上甜甜的笑容望着手机，“下得大就不跑了，一点小雨还是没问题的。”
“那你千万多注意，安全第一。”
“嗯嗯！”
两人聊了没多久，但傍晚的太阳掉得很快，西周有些暗了下来，林璐进了客厅，想着不要打扰她吃饭，便主动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