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后院的那张长凳年久失修,坐上去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她抱着个茶壶,慢悠悠地喝冷茶,眼睛盯着天边的日光,像是要从哪儿看出点希望来。
当然是不太可能的。
她天生嗓子不错,算得上是“婉转清亮”,至少客人听了倒也是眉开眼笑。
可跳舞一般,琴棋也一般,最重要的是不太会撩人,更没有那些当红的姑娘们“眼角含情一滴泪“,老爷们就砸下百两银子的本事。
她其实进这行也是被逼无奈。
她家原是王城边上一户本本分分的农家,家境可以算算勉勉强强度日,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年幼还在上学堂的弟弟,那时候江念常幻想自己将来找个文弱书生,以后过着清汤寡水但稳定的日子。
首到她爹决定造一间新屋。
“咱不能一首挤两间老房子吧?”
她爹当年一边拍着图纸一边豪气冲天地说道,“你弟以后还得娶媳妇呢,总不能让人家住柴房!”
结果,一根房梁精准的彻底砸断了他的一条腿,沈念记得是几个邻居帮忙抬着他爹去了医馆,娘的哭声响彻天际,医馆的大夫不得不捂着耳朵看着她爹的腿首摇头。
再之后,家里瞬间变了天。
她爹动不得,但因建房欠的银子还是要按月归还。
她娘每天去酒楼刷碗,手泡得像熟虾,弟弟正念书考童生,课本费比她吃饭还贵。
她当时刚满十八,长得不算出挑但好歹眉清目秀,被亲戚“好心”介绍去教坊:“她嗓子不错,能唱。”
她自己也没闹,仔细想了想,吃亏比饿死好。
一来就是两年了,混在底层,挣些零碎银钱,给家里寄点米面,自己这边就吃剩菜、住偏房,偶尔蹭点彩衣花脂,也能在教坊勉强生存。
突然身后传来了兰姐的声音:“沈念,你又偷懒呢。”
拖着尾音,一听就是“又想扣你饭钱”的语气。
她慢悠悠转头,笑道:“我润润嗓子,现在就去唱一段,给兰姐消消气。”
兰姐穿着件殷红的花袍,年龄看起来估摸接近西十,脸上抹着着白粉和鲜红的胭脂,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眼角的皱纹。
她听到沈念这么说,倒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说道“柜台上有今儿个现买的花生糖。”
便扭着腰走了。
沈念喝完手里的茶,正准备起身,突然一名打扮考究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教坊后院,拦住了她。
“不知沈姑娘可否为我唱一曲?”
沈念一惊,手里的茶壶差点跌落在地上,她迅速深呼吸了一口,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点点头:“不错,是那种一看就适合‘旧情上头’的脸。”
沈念:“???”
那人正了正衣领,笑道:“有人请你在户部三公子的婚礼上——唱一段戏。
你是苦情旧识,新郎负你另娶她人,你要当街喊他,哭得越惨越好。”
沈念手里的茶杯差点落在地上,这个户部三公子她记得,的确是这里的常客,但此人只点那些当红的姑娘,自己和他从未有过交集:“你们……缺德吗?”
“很缺。
但我们也给钱,五十两银子,先付一半,事成后再付另一半。”
“你当我是戏班的?”
“你唱曲不是挺好?
再加点演出效果,城里百姓爱看这个。”
“你们到底什么来头?”
“这就不需沈姑娘费心了。”
沈见月沉默三秒。
“……我能问一句,新娘是谁?”
“镇国将军的嫡小姐。
那位脾气火爆、练刀吓跑三任媒人那个。”
她又沉默了五秒。
其实平时沈念是不敢惹这档子闲事的,但是最近娘来找过她一次,小弟最近要交新的书费,她爹又因为最近天气转凉身体出了些问题,外债催的紧……她娘实在也是没有了办法,便来找她希望她能在教坊里想办法捞点偏财抵过这阵。
“我可以考虑。
但她要是打我怎么办?”
那人嘴角抽了抽,从怀里掏出银票,脸上继续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您只管唱就成,放心,镇国将军家的小姐即便泼辣,那也是不敢当街杀人的。”
她接过银票,看着阳光下那纸张,陷入沉思。
这张纸能换来小弟下一年的学费,爹的药钱,还能给家里置办着柴米油盐,在这之上还能还上两三个月的外债。
她咽了口口水:“……那,我要穿得惨一点出场吗?
效果更好。”
那人一愣,继而露出欣慰笑容:“沈姑娘,您真是敬业。”
“不敢当。”
沈念摇摇头,“我只是……比较穷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