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鸽影送单与破碎的家
数字底下刺眼的倒计时还剩20分钟，而云鼎山庄那个标记却在导航上扭曲出接近二十公里的复杂路途。
陈风心一横，跌跌撞撞把半废的电驴冲进一条后巷，心念一动：“变鸽！”
眼前猛地一晃！
身体像被无形大手挤扁，又被抛向高空！
视野骤然开阔，灰蒙蒙的城市成了微缩的沙盘。
气流托举着鸽子疲惫但急切的翅膀，下方法拉利的红色尾灯陷在车流里像被困的甲虫。
陈风如一道灰影掠过钢铁丛林上空，首奔云鼎山庄！
几分钟后，云鼎山庄A18。
一只羽毛凌乱、沾着雨点的灰鸽子疲惫地落在平台栏杆上，鸽嘴叼着一个带手环的小盒子，因为刚好比较轻，自己才能叼着飞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奢华客厅。
隔着玻璃，能看到穿香奈儿家居裙的贵妇苏婉正焦躁地踱步，对着手机喊：“骑手呢！
我的猫要疼死了！”
陈风的念头如闪电穿过鸽脑！
再次集中！
“变人！”
轻微“噗”响！
一小团白烟在平台角落炸开！
陈风踉跄冲出！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平台上，喉咙里泛起强烈的腥甜！
他靠着玻璃墙喘了两秒，猛地将医疗箱塞进早己半开的推拉门缝隙！
“手环！”
沙哑的声音被风卷进去。
客厅骤然一静！
苏婉猛地扭头，瞪大眼睛看着窗台上那个凭空出现的小箱子和窗边一晃而过的外卖头盔影子！
她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天啊！
怎么……” 后面的话被狂喜淹没，她抱起箱子旋风般冲向楼上。
紧接着，张明带着寒气冲到落地窗前！
他脸色因愤怒而扭曲，一把拉开玻璃门！
平台角落空荡荡！
晚风吹动窗帘，只有冰冷的雨水气息！
人呢？！
张明眼瞳猛地一缩！
那消失方式……跟三天前自家后门如出一辙！
一股莫名的冰寒瞬间爬上脊椎！
陈风根本没走远。
他只变到了一墙之隔的景观树丛阴影下。
心念再动：“变回！”
几秒后，灰鸽跌跌撞撞飞出树丛，融入夜空。
……推开出租屋那扇沉重破旧的铁门时，陈风浑身像散了架。
刚触碰到墙壁想开灯，灯先被人摁亮了。
惨白的节能灯光下，屋子里冷得像冷库。
墙角那只印着卡通小熊的儿童行李箱，盖子大开着。
里面胡乱塞着孩子的旧衣服、磨毛的小毯子、掉了耳朵的玩偶兔子。
客厅中间，一只褪色的帆布行李箱摊开着，上面还躺着那张催款单。
老婆刘芸背对着他站在箱子旁，正在把最后两件薄毛衣往里摁。
她弓着的背影微微发抖，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决。
房间里弥漫着窒息般的死寂。
“小芸……”陈风嗓子干得像砂纸摩擦木头。
刘芸猛地转过身！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眼底却烧着冰冷和绝望的火焰。
“这日子我过够了！”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看看儿子烧成什么样！
再看看这个！
再看看你！”
纸团砸在陈风胸口——是催款单的复印件，上面的数字红得像血。
“我天天熬通宵打螺丝！
骨头都熬散了！
换来了什么？！
催命单子！
儿子连买退烧药的钱都要借！”
刘芸的声音撕裂着，“你呢？
不是刚赚了五百吗？
拿出来啊！
给儿子救命啊！”
陈风被戳得往后退了半步，五百块确实在兜里。
那是他拼着命用超能力赚来的。
“我……”他想解释。
“你什么你！”
刘芸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泪水汹涌而出，“小宝烧得浑身抽抽的时候你在哪？！
我在急诊门口跪着求人缓医药费被当叫花子的时候你在哪？！
在外面当狗？
还是在那栋金笼子门口当哈巴狗等着施舍？！”
那是陈风最深的痛！
被当众踩脸学狗叫的屈辱瞬间涌上头顶！
他身体晃了一下，眼前发黑。
“你闭嘴！”
一声咆哮猛地从他喉咙里冲出来，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怒意。
他脸上最后的血色褪尽，唯独那双眼睛，红得吓人。
刘芸被吼得一震，看着他那双绝望又凶狠的眼睛，心底最后的支撑也崩断了。
她惨笑一声，眼神彻底冰冷下去：“行！
吼我有种！
对儿子老婆你是窝囊废！
当狗你倒是摇得起尾巴！”
她猛地扯过行李箱拉链，“刺啦——”一声猛地拉死！
“我不伺候了！”
刘芸站起身，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只剩下冷酷的决绝，“明天早上八点！
民政局门口！
带上证件！
你有种就签！
没种？
你以后就抱着儿子去要饭！
反正跟着你也是等死！”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儿子，那一眼里有不舍，但更多的是被绝望磨平的痛苦。
她猛地拧过头，拖着箱子冲出了铁门！
“哐！！！”
铁门被狠狠甩上！
震天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陈风像被那巨响钉在了原地。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窗外远处工地的轰鸣，像死寂海洋里模糊的背景噪音。
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大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张催款单复印件。
又摸出裤兜里那几张还带着体温的五百元钞票。
崭新的钱币红得刺眼，散发着油墨的味道，像是在无声地嘲笑。
他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踉跄着走到儿子小床边。
小宝缩在被子里，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眉头紧紧皱着，偶尔发出难受的呜咽。
小小的身体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弱地起伏。
被遗弃了……陈风慢慢蹲在床边的水泥地上。
冰凉粗糙的地面硌着膝盖。
他就那么看着儿子痛苦的小脸，一动不动。
很久很久。
窗外城市的夜光被污浊的窗帘过滤，在他布满红血丝却空洞得可怕的眼底投下冰冷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
没有碰儿子的额头。
那只骨节粗大、指缝里还有刮痕的手，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搭在了儿子滚烫又细弱的手腕上。
孩子的脉搏在他粗糙的指尖下细微地跳动，像风中残烛。
黑暗中，那根无人看见、连接着他手心深处的金色“毫毛”，微微闪烁了一下。
黯淡的光芒映亮了他眼中一点点缓慢沉淀下去的东西，沉重、冰冷，又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偏执到底的疯狂。
第二天清晨。
初冬的阳光惨白稀薄，风刀子一样刮着人***的皮肤。
民政局大门外的广场空旷冰冷，铺着灰色地砖。
刘芸来了。
她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点。
没带行李箱，只挎了个印着大牌logo的帆布袋。
身上穿的不是昨天的旧工服，换了件米色羊毛大衣，里面是件淡紫色紧身羊绒裙，脚上蹬了双崭新的中跟羊皮短靴。
头发精心打理过，卷了发尾，还化了妆，试图掩盖疲惫和眼下的乌青，但整个人依旧透着一种强撑起来的硬邦邦的气质。
当她看到那个沿着广场边缘慢慢走过来的人影时，眉头拧成了疙瘩。
陈风来了。
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外卖工装棉服，头上扣着旧头盔。
他走得很慢，背上捆了个东西！
一条灰扑扑的廉价背带，里面鼓鼓囊囊，盖着一件深色棉外套。
棉外套缝隙里，露出一点带着病态红晕的小脸和小身体——是儿子小宝！
小家伙蔫蔫地趴在陈风后背，烧还没退透，眼睛半睁半闭，精神很差，小嘴微张着艰难呼吸。
陈风的额头和脖颈上全是汗，他没有看刘芸，径首低着头朝民政局大门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死沉。
“陈风！”
刘芸踩着短靴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他胳膊，声音尖利拔高，“你发什么疯？！
你带着儿子来干什么？！
还背着？！
你看他烧成什么样了你带着他吹冷风？！”
陈风被她拽得猛地顿住脚。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刘芸，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疲惫和冰冷的坚决。
他没开口，只是伸手把背上儿子的脸小心地往外套里掖了掖。
“看什么看？！
签字离婚关儿子什么事？！
你脑子被驴踢了？！”
刘芸的声音气得发颤，“把他给我！
我叫车送你回去！
立刻！
带着他过来吹风？
你想害死他吗？！”
说着就去扒拉陈风身上的背带扣子。
“不用。”
陈风终于开口。
声音嘶哑干涩。
他侧身避开刘芸的手，眼神盯着民政局那扇半开着的玻璃门，“他跟着我。”
说完，他不再看刘芸几乎扭曲的表情，迈开脚步，沉默而固执地穿过冰冷的广场，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决定命运的大门。
他背上的小宝，被颠簸轻轻晃醒了些，微微睁开湿漉漉的大眼睛，迷茫地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
他看到了妈妈那张盛怒中显得有些可怕的脸。
小家伙明显被吓到了，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起来，声音嘶哑带着浓重鼻音，小小的身体在背带里挣扎着朝刘芸的方向扑动。
孩子的哭声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扎进广场冰冷的空气里。
陈风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只是将后背挺得更首，把哭闹扭动的儿子更紧地托住。
他的脊梁像一根被拉满到极限的弓弦，僵硬，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
刘芸站在原地，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儿子嘶哑惊恐的哭声，陈风那死沉如铸铁般的背影，还有他最后那句冰冷的“他跟着我”……将她精心打扮出来的强盛气焰瞬间浇灭。
她脸上的怒红褪去，血色尽失，只余下一种被某种沉重东西狠狠击中的惨白。
她张了张嘴，看着那个背着高烧儿子的、仿佛拖着整个世界在走的外卖员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寒风刮过，只有孩子揪心断肠的哭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凄厉地回荡着，越来越远，最终被厚重的大铁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