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持枪而立,目光如炬地审视着每一个进入的人。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址,又抬头望向里面整齐排列的灰色建筑群,喉咙不自觉地发紧。
"乔医生!
"程毅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他今天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步伐稳健地向她走来。
乔雨晴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装束的军人,三人走路的姿势如出一辙挺首的背脊,均匀的步伐,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
"抱歉,我应该提前出来接你。
"程毅在她面前站定,敬了个礼,"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就是转了两趟公交。
"乔雨晴下意识整理了下自己的白大褂,突然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在军营里格格不入。
程毅向身后的两人介绍:"这位是市儿童医院的乔雨晴医生,今天来给我们做儿童急救培训。
这两位是我的战友,王铁柱参谋和李连长。
""乔医生好!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好,声音洪亮得让乔雨晴微微后退了半步。
"你们好。
"她点点头,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
程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轻声说:"别紧张,他们都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很期待你的讲座。
"王铁柱一个方脸浓眉的壮汉,立刻咧开嘴笑了:"是啊乔医生,我们队里好多人都成家了,学点儿童急救太有必要了。
"李连长则更为沉稳:"程队特意嘱咐我们把会议室重新布置过,还准备了最新的急救模型。
"乔雨晴有些意外地看了程毅一眼,后者只是微微点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穿过军营大门,乔雨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道路两旁的白杨树笔首挺拔,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远处传来整齐的口号声和脚步声。
偶尔有列队的士兵经过,都会向程毅敬礼,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尊敬。
"你们这里...真干净。
"乔雨晴想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
程毅嘴角微扬:"军营就是这样,一切都有规矩。
"会议室比她想象的大得多,能容纳近百人的空间几乎坐满了。
清一色的迷彩服,清一色的坐姿端正,清一色的专注目光。
乔雨晴站在讲台前,突然觉得喉咙发干。
"放松,"程毅站在她身旁,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就把他们当成一群大孩子。
"这句话莫名戳中了乔雨晴的笑点。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准备好的PPT。
"各位好,我是市儿童医院的乔雨晴,今天我们来聊聊儿童常见急症的现场处置..."起初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随着内容的深入,专业本能很快占据了上风。
她讲解了儿童窒息、高热惊厥、意外中毒等常见急情的处理方法,演示了婴儿和幼儿心肺复苏的不同手法。
令她惊讶的是,台下这些铁血汉子们竟然都在认真记笔记,有的甚至还用手机录下了她的演示过程。
"...对于溺水儿童,最重要的是立即开始心肺复苏,不要浪费时间试图控水。
"乔雨晴边讲解边用模型演示,"按压位置在两***连线中点,深度大约4厘米,频率每分钟100到120次..."她注意到程毅坐在第一排,目光专注地跟随她的每一个动作,时不时点头。
那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讲座结束后,士兵们踊跃提问,问题从"如何判断婴儿是否窒息"到"战场环境下如何实施急救"五花八门。
乔雨晴一一耐心解答,程毅偶尔会补充一些部队特有的应急处理方法,两人配合默契。
"乔医生讲得太好了!
"结束后,王铁柱激动地说,"我家那小子去年吃花生米差点噎着,当时我老婆都快吓死了,要是早听您这课就好了!
"李连长也点头:"确实实用,希望能定期举办这样的培训。
"乔雨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保家卫国,我们救死扶伤,本质上都是服务人民。
"程毅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乔医生,有兴趣参观一下我们军营吗?
时间还早。
"乔雨晴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她今天调休,没有其他安排。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犹豫:"好啊,不过不会打扰你们训练吧?
""今天周六,常规训练己经结束了。
"程毅转向两位战友,"你们先去忙吧,我带乔医生转转。
"军营比乔雨晴想象中要大得多,有训练场、靶场、装备库、宿舍楼,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医院。
程毅带着她走过主要区域,介绍各处的功能。
"这里是我们的障碍训练场,"程毅指着一片布满各种高架、绳网和泥坑的场地,"新兵要在这里完成全套障碍不超过3分钟才算合格。
"乔雨晴望着近三层楼高的绳网,咽了咽口水:"你们每天都要训练这些?
""基础科目。
"程毅轻描淡写地说,"特种兵要求更高,比如那个高墙,"他指着一面近五米高的光滑墙面,"要求25秒内徒手翻越。
"乔雨晴想象了一下程毅徒手翻越那面墙的样子,突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她迅速转移话题:"你们平时都执行些什么任务?
当然,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程毅笑了笑:"常规训练、演习、抢险救灾,偶尔有特殊任务。
"他顿了顿,"去年邻省地震,我们是第一批进入震中的救援力量。
""我听说过那次地震,"乔雨晴点头,"伤亡很严重。
""我们救出了一个埋在废墟下三天的六岁女孩,"程毅的声音低沉下来,"如果当时有你在场指导,或许她能保住那条腿。
"乔雨晴心头一紧:"后来呢?
""后来她装了假肢,去年儿童节还给我们寄了贺卡。
"程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暖,"孩子们比我们想象的坚强。
"他们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小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士兵们打篮球的欢呼声,与医院里那种紧张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
"你为什么选择当兵?
"乔雨晴突然问道。
程毅沉默了片刻:"我父亲也是军人,在我十岁那年执行任务牺牲了。
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训练场,"起初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志,后来是真的爱上了这身军装。
"乔雨晴心头一震—这与她的家庭背景何其相似,只是角色对调。
"你呢?
为什么选择儿科?
"程毅反问。
"因为我喜欢孩子的纯粹。
"乔雨晴微笑,"生病的孩子不会伪装,好了就是好了,痛就是痛。
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孩子们康复后的笑脸,是最好的回报。
"程毅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突然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乔雨晴鼻尖上。
"要下雨了。
"程毅抬头看了看迅速阴沉下来的天空,"我们得快点回去。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程毅二话不说脱下军装外套撑在乔雨晴头顶:"跑!
"两人在越来越密的雨幕中奔跑,乔雨晴的高跟鞋在湿滑的路面上几次打滑,程毅不得不一手撑衣服,一手扶住她的胳膊。
雨水顺着他的短发流下,打湿了他的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轮廓。
"哈哈哈,我们真傻!
"乔雨晴突然笑出声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程毅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前面就是办公楼了!
"他们冲进楼檐下时,都己经淋成了落汤鸡。
乔雨晴的白大褂湿透了,程毅的衬衫更是完全透明地贴在身上。
两人相视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
"给。
"程毅从旁边的储物柜拿出两条毛巾,"我们这里有备用的。
"乔雨晴接过毛巾擦拭头发,突然手机响了。
是医院急诊科的号码。
"乔医生,实在抱歉打扰你休息,"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刚收治了一个三岁男孩,误服降压药,情况危急,主任说你对这种病例最有经验...""我马上回去。
"乔雨晴不假思索地回答,挂断电话后看了看窗外倾盆大雨,又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皱起眉头。
程毅己经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小王,立刻把车开到办公楼前,开启应急灯,送乔医生回市儿童医院,最快速度。
"挂断后他对乔雨晴说,"我们军车可以走应急车道,比出租车快。
"五分钟后,一辆军用越野车停在楼前。
程毅撑伞送乔雨晴上车,临别时突然说:"改天我请你吃饭,算是感谢今天的讲座。
"乔雨晴愣了一下,雨水顺着车窗滑下,模糊了程毅的轮廓,但他的眼神却格外清晰—专注而坚定。
"好。
"她听见自己说。
军车鸣笛驶出军营,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水线。
乔雨晴回头望去,程毅依然站在原处,身影在雨中渐渐变小,却依然挺拔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