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近六旬的老农,皮肤黝黑粗糙得如同百年老树的厚皮,岁月在他脸上犁下纵横交错的深壑,浑浊的眼珠里沉淀着对脚下这片土地近乎偏执的依恋。
二十年前那场暴怒的山洪卷走了怀有身孕的妻子,只留给他一座空坟和洪水退去后满目疮痍的薄田。
如今这片龟裂的土地,是他仅存的依托,是他与逝去时光唯一相连的脐带。
村庄如同被烈日反复烘烤的果实,干瘪地蜷缩在焦土之上。
田地干裂得如同巨大的龟壳,缝隙狰狞,深得能吞下孩童的手臂。
村口的水塘早已见底,只剩下几处浑浊的水洼,在毒辣的日头下徒劳地蒸腾着最后一丝湿气。
辘轳在枯井口发出干涩而悠长的吱呀声,一声声,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绝望叹息。
草木尽皆枯槁,毫无生气地耷拉着,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阳光白得刺眼,空气烫得灼人,连风都是滚烫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炭。
“爹!
您就听大伙儿一句劝吧!”
女儿秀云的声音带着哭腔,追在李老坎身后。
她怀里抱着儿子小石头,孩子恹恹地缩着,小脸蜡黄,嘴唇干裂起皮。
秀云丈夫前年病殁了,孤儿寡母,日子本就艰难。
她指着孩子:“您看看小石头,饿得哭都哭不动了!
家里那点粮,您都匀给了地,再这样下去……”泪水在她干涩的眼眶里打转,终是滚落下来,瞬间被滚烫的地面吸干,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李老坎的脚步顿了顿,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上压着沉重的木桶,扁担深深陷进皮肉里。
他没有回头,只闷声道:“地……是命根子。
没了地,往后拿啥活?
拿啥养小石头?”
他的目光死死粘在前方那片枯黄焦脆的庄稼上,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命根子?”
儿媳玉兰猛地从灶房冲出来,手里攥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饼,声音尖利得刺耳,“爹,眼下活人的命才是命根子!”
她冲到李老坎面前,指着院角那个用破席子半遮着的小坑,那是李老坎辛苦挑回的浑浊泥水一点点省下来积存的,“这点水,是咱家最后一点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