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曲陵王最信任的战友，也是他最忠诚的狗。连他在战场上的各个敌国中，

都流传着我不可能背叛他的传说。那天曲陵王攻下酆国最后一座城池，意味着他拥有了天下。

男人高傲地骑在马上向他身后的我伸出手来：李李，过来。但我却没有动：阿程，

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再见面，是我兵临他王都城下。01.我叫李李。

这不是我原本的名字，我是十岁被阿程在河滩捡到的，头受了重伤，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过去的事情。只有身上带了一条绣着李的手帕。

所以阿程和阿旭给我起了个代号，叫李李。阿程叫程樵，是曲陵王的小儿子，

阿旭是程家的家生子，自小跟着程樵做护卫。曲陵王驻守酆国北方苦寒之地，

离匈奴盘踞的草原也近在咫尺，阿程不似王都那些名流贵公子娇贵，

从小摸爬滚打上树捉鸟下河捞鱼，骑马射箭无不精通。可惜他十二岁进京做了质子。

京城路窄，人心也窄。等他十五岁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看不出他还有这样的过去。

我在马房喂马的时候，阿旭就在我旁边，一边帮我把草料撒好，

一边看着旁边低头看书的阿程，给我讲很多他们小时候纵情草原的故事。别说这些没用的。

阿程有时候听他讲得太开心了，偶尔也会叫停几句。

阿旭撇撇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骑骑马，

每次看到王雷那几个混球我就想......多嘴！阿程叫停他的胡言乱语。

我知道我知道，隔墙有耳。我学着阿程以前教训他的样子点点阿旭。他摸摸鼻子，

低头嘟嘟囔囔。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是说，明明最想骑马的是阿程你。

但是阿程不让他说，他只冲我招招手：李李，过来。

像个严肃的兄长：叫你练的剑你可练了？02.我讨厌练剑，

但我很喜欢阿程像兄长一样对我说话的样子。我想阿程若是我的哥哥，当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他仁义，善良，勇毅，聪明。当真天下所有的好词都配得上他。曲陵王坐守苦寒之地，

又没有什么兵力，不像那些中原诸侯受重视，阿程我听着阿旭说，

阿程其实在王都里经常被欺负，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要么自持身份不愿与他交流，

要么干脆总是用各种讨厌的法子欺辱他。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总是念着别人的好，

不愿为难于人，还说我们所食所用都是天下人托举的，与其把精力花在斗气，

不如多念感恩世人，救济苦难。于是夏天他和阿旭挥汗如雨去帮农民造水渠，

冬天用买碳的钱施粥，哪怕自己冻得哆哆嗦嗦。因着太过辛苦，

这些活计他和阿旭都不许我去做，说女孩子家不能出去抛头露面，因此只叫我在家好好练剑，

不要再像棵豆芽菜。不过有一点好，比起那些诸侯的子弟，我们却是更自由一些。

我们不用住在深宫中，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过日子。虽然在偌大的王都里过得节衣缩食，

但我很快乐。阿程和阿旭总是会在天热或者天冷的时候偷偷冲我招招手：李李，过来。

然后塞给我一些外面带来的新奇玩意。天气暖和的话，他们回来还会陪我在院子里玩一会儿，

有时候是打马仗，有时候是踢蹴鞠，累了就躺在石阶上吹风。我能不能改姓程啊，

我叫程李怎么样？躺在石阶上听着他们俩的呼吸，我突发奇想。为什么？

阿旭懒得抬头，只是偏头问我。因为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兄妹了，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眨眨眼睛，而且李李感觉没有姓氏，像小狗的名字。......

他们俩愣了一会儿，然后阿程说，笨蛋，李李就是李李啊。就算不改名字，

我们也可以永远在一起。03.可是阿旭死了， 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了。

04.我想这是我的错。我十二岁那年贪玩，阿程阿旭不在家的时候，

听到了门外卖米花糖的声音。我发誓我想买了就回来的，但是一出门就被人打晕了。

我只知道被人打晕后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不认识的房间，

随后开门而来的痴肥少年和他的随从像两条恶狼一样搓着手笑道：还真没骗我，

这小野人的院子里果然藏了个顶漂亮的小丫鬟。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王丞相的嫡子王雷，

只有他会叫阿程小野人。小丫头，跟那个小野人不如从了小爷我。他嘿嘿笑着走过来，

我捡起手边额度所有东西扔过去，却都被那个随从轻松挡开。完蛋了。

我已经无计可施闭上双眼的时刻。只听见扑哧一声。阿旭在他身后一剑刺穿了王雷的肚子。

快走，李李，别管我。05.阿旭死了，在阿程还未赶到的时刻，

死在那个随从的剑之下。我的哥哥阿旭，在这些王公贵族面前只是一个奴才。

我也是一个奴才，一个奴才为了另一个奴才差点杀了主子，成何体统。

我不知道阿程是如何得到他们的原谅的，那天阿程回来的很晚，一身鲜血，

进门就倒在了院子里。他说李李，过来，我们会报仇的。他说李李，

我们要坐在天下最高的位置上，不会再叫他们随意践踏这世间。从那天起，阿程的右腿瘸了。

他再也舞不了剑，也骑不了马。我发誓成为他的右腿，我发誓会成为他的剑，我是李李，

我也会是阿旭。06.阿程的腿瘸了，在王都更加不受重视。

甚至有人撺掇皇帝把阿程退回去，换他哥哥来做质子。我很担心阿程，曲陵路远，

回去的路程，不是他现在的身体能承受的。好在皇帝并不忧心曲陵王，也懒得费心。

于是我和阿程终于还是在王都安稳生活了两三年。阿旭不在，阿程和我也不再出门。

总归之前阿程行善也有些美名，除了那些个纨绔子弟时而在墙外叫骂，

邻里乃至朝中清流大臣之间总归多愿意行个方便照拂一二，因此我们日子也不算太忧心。

阿程将家传招式尽数传授于我，又找了好些剑法供我学习。他自己则是常躲在书房里，

一学就学到半夜时分。酆历一百七十六年，我十五岁，阿程二十岁，汝阳王反了。

汝阳王谢恒早就不满皇帝步步紧逼，又自持十万雄兵，里通左相王术、太子太傅赵奕然，

兵部尚书姚苏毅，在祭天大典时冲进皇都，不料却被太子反将一军，

提前调了镇远将军李叔业回京包抄，十万雄兵，三万斩于马下，七万束手就擒。

07.汝阳王兵败前夜，王都风雨飘摇之时。阿程叫我赶紧收拾细软，

他不知何时打通的关系，我们轻车简从离开了皇城。又不是我们造反，我们为什么要逃？

在车上我问阿程。主菜都被吃掉了，我们这些配菜只有进泔水桶的份儿。马车颠簸，

阿程把我搂在怀里：李李，我们要去草原了，你怕吗？

08.我忘了我答的是怕还是不怕了。三天后王都果然传来消息，汝阳王已被生擒，

谢家全家处以腰斩，连三岁小儿都不放过。紧接着皇帝下令削藩，又过了几天，

各诸侯属地不断传来诸侯或被毒杀或被刺杀的消息。果然汝阳王这道主菜若在，

皇家行事还有顾及，汝阳王没了，这些苟延残喘百年的诸侯已经不再有所威胁。

同样传来消息的还有程家，曲陵王程肖、王世子程俞于家中被毒杀，程家满门死的死散的散，

曲陵王军大部四散奔逃。曲陵王送去王都的质子程樵下落不明。收到这个消息时，

我和阿程已经到了草原和曲陵的交接部。所谓四散奔逃的曲陵王军，

正在不断向我们汇集而来。是阿程早觉不对，提前便向家里递了消息，

加之镇远将军被急调回京镇压，这才跑出大半军队，只可惜还是没有避开家人的杀身之祸。

我们暂且修整于金帐部落和古纳部落之间的区域。可就算是我也知道，

虽然逃脱了酆国的追捕，但同样不得生息——曲陵王军这点儿人，无论对上哪一个部落，

都不够看的。于是一个月之后，我被送进了金帐部落可汗的帐篷。09.那天阿程来找我，

我没多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已经牺牲了很多很多，

我牺牲一点又如何呢？况且这也不叫什么牺牲，不过是装作***商队的成员，

不小心被匈奴人俘获的时候露出我那日渐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然后自然有人将我送进该去的地方，我不过是趁着那可汗意乱情迷的时候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趁乱攻下他的部落。自从阿旭死去的那天开始，

我的剑已经磨了很久很久。杀人的时候即使心慌，手却是稳的。10.草原足够大，

大到只要封锁得好，消息传递很慢很慢。我时而扮作小部落的朝贡的女奴，

时而扮作***商队被俘虏的美女，用同样的方式配和阿程蚕食着草原大大小小的部落。

我的剑越来越快，阿程的攻势越来越猛，总之一切欣欣向荣。我们在悄无声息之中不断壮大，

让腥风血雨席卷整个草原。虽然有时也有意外。11.第一次意外，

是遇到了一伙儿想要私吞我这个战利品的小队。因我扮作不识武功的女奴，如果要是反击，

只怕打草惊蛇破坏了计划。因此一时间竟只能被他们压在身下欺辱。其实我倒还好，

可汗也好，这几个小喽啰也好，与我来讲没什么差别。它只是我的任务而已，

我不会因为今日侵犯我的是小喽啰就觉得倍加屈辱。但阿程赶来杀了那几个人。

他说：李李，你没事吧？他又咬牙：那些***怎么敢？因为我，

他宁愿破坏了他的计划，我很感动，我要对他更忠心。应该是这样的，但我并不开心。

大概是从那天，或者更前面一些时间，我觉得我和阿程不再像从前了。12.第二次意外，

是我遇到了白河。白河是河畔部落的王。他很奇怪，不像那些急色的可汗。

他手下的人将我献给他，他却只是把我安置在了旁边的帐篷里。他说：李李，你很美，

但是这不应该是伤害你的原因。他问我：李李，你的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已经没有家了。而且我也没法走，

河畔部落是草原里有名的强悍部落，也是阿程第一次尝试攻击这么大的部落，

没有我的里应外合，可以说是必败无疑。于是我在河畔部落赖下来。我缠着白河，

他确是一个英俊神武的男人，因此我的纠缠倒也不会引人怀疑。可他实在是让人无从下手，

我以***之，他不为所动，我撒娇卖痴，他避开不见，最后我只能说我要离去了，

请他最后和我走一走，他才勉强应允。白河带我去了河畔部落发源的地方，

他说这是草原最美的河，也是他名字的由来。他谈了很多，

谈他的族人怎样又快又好地收割羊毛，怎样聪明地储存牛奶，怎样找到水草丰美的地方。

他坐在河畔边，看着天空唱起一支悠远的调子。他说李李，我不会参与草原间的争斗，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河畔部落的人们可以过上更稳定的生活，

所以无论你是代表哪一方，我都不希望搅进这摊浑水里。我看着眼前静静流淌的温柔水系，

想起那年我和阿程阿旭躺在石阶上。他很像那时的阿程，可是好像和他聊天的时候，

又和和阿程在一起时不同。13.我给阿程传信，讲了白河许多。过了两天他回信，

他说既然白河是这样一个人，那我们也不要打扰，只请和他见一面，商量下我们借道穿过，

去打桂图部落。又说怕白河不愿答应见面，只请我约他到河畔，为表诚意，阿程自会来见面。

我欣然应允，阿程是一个不识武力的人，他若是要自己出来见面，那我定是不会声张，

免得他被人盯上。于是那天我约了白河送我到河畔，送别后我就会离开。

我没想到他会死在了河畔。14.白河死在阿程的剑下。他的剑那么快，那么利，

像一天也不曾荒废。我看着白河逐渐失焦的瞳孔，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部分开始问起。

我冲向白河，可是他却看都不愿看我，阿程的剑上有毒，因此他的生命消逝得很快，

最后只在我耳边留了一句话就咽气了。他说，李李，你知道我为什么相信你吗，

因为你很像一个故人。我不知道故人是谁，我只知道阿程骗了我。

15.阿程说他是因为嫉妒才杀他，因为他受不了我满纸都是白河如何，白河又如何。

他说是因为他受不了我那样看除他以外的人，对他以外的人笑。

他明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些。他的脚步不知何时变得那么轻快，

他轻而易举地拎起白河的身体，说要有了这具身体，拿下河畔轻而易举。我求他不要。

他眼神不善的看向我：李李，这是你第一次求我，却是为了一个敌人。我看向这个男人，

终于明白他和我印象中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于是我解释道：河畔部落把白河当成他们的神，

你这样把他带回去侮辱，只会激发他们更大的恨意。他想了想：李李，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