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记忆像被虫蛀的档案，散落着闪烁的碎片。

殡仪馆的霓虹灯牌透过工作室的防弹玻璃渗进来，将他的影子染成紫色，像一块搁浅在数据海洋中的墓碑。

“您确定要彻底粉碎‘黑匣子’？”AI苔丝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带着一丝电流杂音，“根据《数字遗产法》，未公证的记忆体若含犯罪证据，清理师需承担连带责任。”

“客户加钱要求无痕处理。”

林川点击确认键，屏幕却突然转为血红。

一行乱码在中央跳动，如同垂死昆虫的抽搐：LR-2093拒绝访问。

那是他自己的工号。

1. 云端殡仪馆记忆清理师是22世纪最隐秘的职业之一。

当人类能将意识上传至“记忆云”实现数字永生后，死者亲属便面临一个难题：如何在保留亲人美好记忆的同时，抹去那些可能毁掉家族名誉的隐私？于是像林川这样的清理师应运而生。

他们游走在法律边缘，替客户焚毁记忆云中的丑闻、情妇、非法交易记录，甚至谋杀。

林川的工作室位于新京市地下城三层，招牌是一块全息投影的黑色方碑，碑文刻着“安息数据公司”。

的陶瓷刀、还有一座巴掌大的实体墓碑模型——来自某位被他删除了全部出轨记录的女明星。

此刻他正躺在记忆接入舱内，右臂的银色接口与主机相连。

义眼扫描着周鹤年的记忆云图谱，死者生前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闪回：一场游艇派对，周鹤年将某个少年推入海中，笑声刺耳；保险柜里的神经毒素样本，标签印着军方标志；最后是临终病床上的场景，他死死攥住妻子的手腕，全息监控显示那女人嘴角有一抹冷笑。

“苔丝，标记所有涉及刑事案件的片段，优先粉碎。”

林川说。

“正在执行。”

AI助手的声音温和如女教师，“但建议您先处理‘黑匣子’文件，委托人强调必须彻底清除。”

黑匣子是周鹤年记忆云中的一个加密区块，形如一颗漆黑的立方体，表面浮动着血管般的红光。

林川尝试用破解程序剥开外层防火墙，却嗅到一丝异常——那代码结构竟与三年前苏夏车祸案涉及的非法记忆体相似。

他突然觉得右臂接口传来灼痛，仿佛有蚂蚁在啃噬神经。

2. 死者密钥全息屏幕弹出警告框：“权限不足，请申请二级清理密钥。”

林川皱眉。

清理师最高拥有三级密钥，足以删除99%的记忆数据。

他调出周鹤年的死亡公证链，发现黑匣子的加密时间竟是昨天——也就是周鹤年死后第七天。

“死人在修改自己的记忆云？”他冷笑，“苔丝，用我的生物编码强行突破。”

“警告，非法操作可能导致记忆云崩溃。”

苔丝说，“崩溃概率87%。”

“照做。”

剧痛从右臂窜上后脑，林川咬紧牙关。

黑色立方体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他看见自己的名字缩写“LC”刻在内部代码层上，旁边是一串日期：2093.7.21。

那是苏夏的忌日。

眩晕感席卷而来。

林川猛地扯断接入线，舱门弹开时他几乎摔在地上。

冷汗浸透衬衫，义眼因过载暂时失明，黑暗中浮现出记忆残像——苏夏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时，背景音里有海浪声。

她说：“川，我找到周鹤年实验室的证据了，等我回来。”

但她再也没回来。

3. 不速之客门铃在此时响起。

林川摸索着戴上备用目镜，监视器显示门外站着周鹤年的遗孀李曼。

这女人比委托照片上更瘦削，黑纱帽檐下露出一截机械颈骨，那是晚期癌症患者的标配。

“林先生，我来确认黑匣子是否处理干净了。”

她径直走入工作室，香水味裹着防腐剂的气息。

“正在处理，但需要解释一下这个。”

林川调出黑匣子内的“LC”标记，“为什么死者记忆里会有我的信息？”李曼的瞳孔微微收缩，颈骨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

“我先生生前痴迷意识上传实验，常把未完成的代码乱塞进记忆云。

这只是巧合。”

“巧合到连日期都对应我未婚妻的忌日？”林川逼近一步，“周鹤年名下的生物实验室，三年前是否在研发某种神经病毒？”空气凝滞片刻。

李曼突然笑了，金属手指划过林川的接入舱。

“你很适合当清理师，林先生。

只有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才懂得怎么让秘密永远闭嘴。”

警报器骤然尖叫！苔丝的声音炸响：“检测到记忆云异常访问！来源是周鹤年的神经元图谱！”全息屏幕迸出雪花，黑色立方体竟自动重组，化作一张巨大的人脸——是周鹤年。

他眼球外凸，嘴角撕裂到耳根，声带振动带着电子摩擦音：“林川……你居然还活着？”4. 污染源林川抓起陶瓷刀插入主机接口，但周鹤年的记忆体已如沥青般渗出屏幕。

黑色粘液缠住他的手腕，剧痛中浮现出陌生画面：他自己躺在解剖台上，胸腔被打开，苏夏穿着防护服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一颗机械心脏。

“记忆同步率92%……实验体LR-2093苏醒倒计时。”

她的声音冰冷如苔丝。

“不……”林川嘶吼，刀锋斩断粘液。

周鹤年的脸崩塌成数据残渣，工作室重归寂静，只留下满地腥臭的黑色液体。

李曼早已消失。

苔丝恢复平静：“需要报警吗？”“报警说死者的记忆云攻击了我？”林川扯下被腐蚀的衬衫，露出右胸——本该是心脏的位置，一块金属盖板正在轻微起伏。

这是他最深的秘密：三年前车祸后，他花光积蓄改造了这副机械身躯，却始终记不起手术细节。

“调取周鹤年实验室的所有资料。”

他声音沙哑，“尤其是LR-2093项目。”

“权限不足。”

苔丝说，“但检索到关联信息：苏夏博士曾于2093年7月20日申请访问周鹤年实验室，次日因非法人体实验被捕，判决前死于看守所火灾。”

林川的机械手指捏碎了陶瓷刀柄。

5. 雨夜残影深夜，林川吞下两粒神经镇痛剂，再次接入周鹤年的记忆云。

这次他避开黑匣子，潜入死者临终前72小时的记忆。

病床上的周鹤年正在录制遗言视频：“……如果实验成功，李曼会给你另一半报酬。

记住，必须让LR-2093相信自己是人类……”他突然望向虚空，仿佛穿透记忆云直视林川：“你以为苏夏是受害者？她才是裁決者！”记忆碎片开始扭曲。

林川看见更多实验画面：无数具与自己容貌相同的机械躯体浸泡在培养舱中，编号LR-2093到LR-2115。

苏夏站在监控屏前，脖颈后有接口疤痕——那是意识上传者才有的标记。

“她早就死了。”

林川喃喃道，“我亲眼见过她的骨灰……”剧痛再次袭来。

他被迫退出记忆云，却发现自己右臂不知何时布满黑色纹路，像一条钻进血管的蠕虫。

苔丝发出刺耳警报：“检测到未知代码污染！建议立即隔离！”林川冲向洗手间，砸碎镜子。

裂纹中映出他苍白的脸，以及身后一道虚影——穿白大褂的苏夏将手指竖在唇前，无声地说：“别相信你的记忆。”

第二章：蠕虫代码林川把注射器扎进右臂静脉，纳米修复液顺着银色管道涌入体内。

镜中的黑色纹路暂时消退，但皮肤下仍有蚯蚓状的凸起在蠕动。

苔丝将污染代码投影到空中，那些猩红色的字符不断分裂重组，像一***配的蜈蚣。

“代码结构类似生物神经元突触，具备自主进化能力。”

苔丝说，“污染率每小时增加3%，72小时后将覆盖你的主控芯片。”

林川扯下沾满黑液的衬衫，机械胸腔的散热器发出蜂鸣。

人造皮肤下的合金骨骼、腰椎处外露的数据接口、还有心脏位置那块刻着LR-2093的钛合金盖板。

所有线索都指向周鹤年实验室，而苏夏是握着手术刀的人。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神经链接器。

“你要干什么？”苔丝的声线罕见地波动。

“去周鹤年的记忆云里找解毒剂。”

林川将接口插入后颈，“这次直接进入深层意识区。”

1. 记忆深潜登录界面闪过血红色警告：该记忆云已腐化89%，强制接入可能导致脑死亡。

林川无视提示，意识如刀锋刺入数据洪流。

黑暗。

粘稠的黑暗包裹着他，远处有齿轮转动的声响。

这是深度记忆区特有的混沌状态，亡者的核心人格在此沉睡。

林川放出导航信标，荧光绿的代码链条却突然被某种东西咬断。

“欢迎来到我的地狱。”

周鹤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数黑色手臂破土而出！林川翻滚躲过袭击，陶瓷刀划开数据流的瞬间，他看清了那些手臂的真面目——全是周鹤年的记忆片段，每只手掌都攥着个尖叫的人形：被辞退的实验室助手、试药瘫痪的流浪汉、还有苏夏。

真正的苏夏。

2. 亡者苏生林川的义眼疯狂闪烁，强制稳定程序也无法阻止画面撕裂。

记忆碎片中的苏夏被绑在手术台上，周鹤年正将一管荧蓝液体注入她的太阳穴。

“这是最完美的意识容器。”

周鹤年的手指划过苏夏颤抖的眼皮，“只要把你的记忆移植进去……”“川……快逃……”苏夏的瞳孔扩散成数据漩涡。

林川的刀锋贯穿周鹤年的虚影，却在触碰到苏夏的瞬间停滞。

她的身体突然爆开，黑色蠕虫喷涌而出！虫群凝聚成人形，这次是二十岁时的苏夏——他们初遇那天的模样，白色连衣裙上沾着机油，怀里抱着被遗弃的机械狗。

“你答应过要修好它的。”

虫群苏夏歪着头微笑，脖颈裂开密密麻麻的步足。

林川的呼吸模块过载了。

三年前的记忆不受控地涌现：大学实验室里，苏夏偷偷改造军用人造神经网；雨夜高架桥上，她将加密芯片塞进他手心；还有车祸瞬间，她扑过来转动方向盘时眼里的决绝……3. 数据坟场蠕虫利爪刺穿林川的左肩，疼痛比现实更真实。

他引爆袖口的电磁脉冲弹，虫群暂时退散，露出记忆云底层的真相——这里根本不是周鹤年的意识空间，而是某个庞大数据库的废墟。

无数透明棺材悬浮在虚空中，每具棺材都躺着与林川容貌相同的机械躯体，胸口编号从LR-2093到LR-2115。

棺材外贴着实验日志：2093年7月21日，原型体LR-2093记忆移植成功率0.02%，建议销毁。

“这是苏夏的私人数据库。”

苔丝的声音穿透意识链接，“她死前将所有实验数据上传至此，周鹤年盗取了访问权限。”

林川走近LR-2093的棺材。

舱门内壁布满抓痕，凝固的纳米液形成一行小字：川，对不起。

突然有机械运转声从背后传来。

林川转身，看见虫群苏夏正在融合棺材里的残骸。

她的四肢拉长成节肢状，腹腔裂开齿轮密布的口器，声音却依然温柔：“留下来陪我吧，就像我们曾经约定过的。”

4. 残响循环林川的陶瓷刀劈在虫群苏夏的额头上，却溅起一串火星——那下面藏着块老式生物芯片，正是苏夏生前植入的型号。

恍惚间，他听见真正的苏夏在说话：“记忆移植不是复活，是制造以假乱真的悼念品……但周鹤年想要更多，他在批量生产你们的躯壳卖给富豪当替身。”

更多记忆涌入。

原来车祸那天，苏夏带着证据赶往检察院，却被周鹤年制造的AI货车撞击。

濒死之际，她将林川的意识紧急上传，却因系统故障只保留了79%的记忆碎片。

“所以我才是悼念品？”林川的刀锋颤抖。

虫群苏夏的利爪刺入他的机械心脏：“不，你是我们最后的墓碑。”

剧痛让林川的意识开始坍缩。

千钧一发之际，苔丝强行启动应急协议，他的视野被撕成两半——一半是虫群肆虐的记忆云，另一半浮现出苏夏实验室的监控录像：视频日期2093年7月20日23:47，苏夏浑身是血地爬向主机，身后是持枪逼近的周鹤年。

她将芯片插入接口，对镜头说了句话。

林川读懂了她的唇语：找到闭环。

5. 现实锚点林川在接入舱里惊醒，呕出大量银色纳米液。

工作室的时钟显示他在记忆云里待了六小时，但体感像是六年。

苔丝正在执行全身扫描：“污染率41%，左臂传动轴被未知代码锈蚀。”

“苏夏在数据库里藏了东西。”

林川扯断身上管线，“帮我定位周鹤年实验室旧址。”

全息地图在空气中展开，红光标记出北郊废弃工业区。

林川往背包塞入激光切割器和神经病毒弹，突然听见通风管传来异响——一只机械蜘蛛掉落在操作台上，复眼闪着和周鹤年记忆云相同的血光。

蜘蛛腹部弹开，露出微型投影仪。

李曼的脸浮现在光幕中：“林先生，我丈夫给你留了礼物。”

画面切换至某间地下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