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试图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她清咳了两声,声音干涩,仿佛在向空气宣告“刚才无事发生”。
手上却慌乱地翻动着摊开的书本,纸张哗哗作响。
她又迅速扭过头,假装专注地研究旁边书架上一排排陌生的书名,只留给我一个泛红的、小巧玲珑的耳朵尖——显然是不愿让我看到她此刻羞窘的模样。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
这份寂静反而显得更加凝重。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能感觉到,她不时飞快地抬眼瞄我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一丝不安,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刚才是不是太吵了?
是不是打扰到他看书了?
要不要道个歉?”
我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笔,在她先前递过来的那张画着堂吉诃德的纸条空白处,开始写字。
我写道:“没关系。
我喜欢的段落?
恰恰是你刚才提到的风车大战。
那种明知是风车,却依然视其为巨人,挥舞着生锈的长矛,骑着他那匹同样瘦弱的老马洛西南特,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的浮夸与悲壮。
荒诞得让人发笑,却又纯粹得让人想哭。”
写完,我轻轻地将纸条推到她面前摊开的书本上。
她看到纸条,身体明显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讶异的抽气声。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纸条,慢悠悠地打开,仔细阅读着。
她的表情随着阅读而细微地变化着:先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了然的微笑,仿佛找到了知音;接着又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似乎在认真思考我话语中蕴含的意味,摆出了一副“正在思考”的认真模样。
只见她再次打开那个朴素的帆布书包,从里面抽出一个厚厚的草稿本,毫不犹豫地撕下一页全新的白纸。
笔尖再次落在纸面上,这一次,她写得异常认真,笔锋时而流畅时而顿挫,在僻静的角落里,发出持续不断的、清晰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我放下手中的书,安静地看着她。
窗外不知何时溜进一缕微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轻轻拂动她额前和颈后的碎发。
几缕稀疏的阳光透过高窗的缝隙,恰好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
光线在她高挺而秀气的鼻梁上跳跃,给她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和朦胧的光晕。
她微微咬着下唇,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她身上那种混合着稚气与专注的神态,显得格外动人。
时间仿佛在笔尖流淌的声音中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了笔,轻轻吁了一口气。
见她停笔未动,似乎在犹豫如何递给我,我主动伸出手,带着一丝好奇的微笑,从她面前拿过了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
纸上字迹娟秀而清晰,显然比第一次认真了许多。
内容大意是:“真的很高兴你愿意耐心听我说这些!
感觉找到了同好呢!
除了《堂吉诃德》,我还很喜欢看其他类似的西方小说,比如雨果的《悲惨世界》,虽然很长很沉重,但冉阿让的救赎之路总让我很感动。
还有《小王子》,每次看都有新的感受……当然啦,”她在这里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我也很喜欢看日本的轻小说呢!
像《春物》、《冰菓》那种,虽然风格完全不同,但里面关于青春、人际关系的思考也很有意思。
同学你呢?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除了名著之外?”
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找到同类的兴奋和对交流的渴望。
看着纸条上的内容,一种奇妙的共鸣感在我心底升起。
我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开备忘录,飞快地输入:“看来我们的阅读兴趣重合度很高啊!
你说的这些我也基本都看过或了解。
雨果的宏大叙事,《小王子》的清澈哲思,还有那些细腻的轻小说……都是我的菜。
既然这么有缘,不如加个微信吧?
这样以后看到什么好书,或者有什么想法,可以更方便地交流聊聊?”
写完后,我将手机屏幕转向她,让她看清上面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