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萧姨娘领着两个瘦弱的孩子回来见安陵容。
一个是约莫十岁的男孩，另一个是十西岁的姑娘，两人衣衫褴褛，面色蜡黄，低垂着头，显得格外拘谨。
萧姨娘叹了口气，低声对安陵容道：“这两个孩子是亲姐弟，从豫州逃荒来的。
他们父亲原是个秀才，从小教他们认字读书，倒比一般孩子知礼些。
可惜遇到水灾，家里人都......"她顿了顿，"只剩这姐弟俩相依为命，实在活不下去，便自卖自身，想寻条活路。
这姐姐原本是个伶俐的，我想着，既是识文断字的，总比寻常使唤的强些，可她死活不肯丢下弟弟，跪着求我一同带走。
我瞧着可怜，一时心软，便都带回来了……”说完，萧姨娘小心翼翼地观察安陵容的神色，心中有些忐忑。
毕竟原先只说买个丫鬟，如今却多带了个男孩回来，不知安陵容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那姐姐闻言，立即拉着弟弟跪下，轻声道："求小姐开恩，我们什么活都能做。
弟弟虽小，却能抄书写字，绝不会白吃饭的。
"她说话时虽带着乡音，却吐字清晰，显是受过教导的。
安陵容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姐弟，目光在那姐姐身上停留片刻，轻声道："你们先起来吧。
"待二人局促地站定后，她继续道："我如今是待选秀女，若是有幸中选，便要入宫。
你既识字知礼，可愿随我一道入宫？
"那姐姐闻言一怔，随即拉着弟弟又要跪下，被安陵容抬手止住。
"小姐大恩，"她声音微颤，"奴婢愿意。
只是弟弟..."她不安地看向身旁的男孩。
安陵容温婉一笑，柔声道："你弟弟我自会好生安排。
我幼弟正缺个伴读的书童。
若你弟弟愿意，往后就在安府跟着我幼弟一同读书习字。
"说着，她转向萧姨娘："姨娘觉得这般安排可还妥当？
我瞧这孩子眼神清明，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若能好生栽培，将来未必不能光耀门楣。
"萧姨娘连连点头："姑娘想得周到。
以后明宇读书也有个伴。
"她转向那男孩，和蔼地问道："小郎君可愿意？
"那姐姐闻言己是泪眼婆娑，拉着弟弟就要行大礼。
男孩却突然挣脱姐姐的手，挺首了瘦弱的脊背，规规矩矩地作了个长揖："谢小姐栽培之恩，小子定当勤勉向学，不负所托。
"他声音虽稚嫩，却字字清晰，举手投足间竟己透出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安陵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莞尔："小小年纪，倒是个知礼的。
"她温声问道："你们姐弟叫什么名字？
"姐姐忙用袖子拭了泪，轻声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姓柳，闺名惜筠。
弟弟单名一个砚字，因父亲盼他能如砚台般坚实厚重......"说到此处，她声音哽咽，又强自压下，"村里人都唤他砚哥儿。
"安陵容指尖轻抚茶盏边缘，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柳惜筠...柳砚..."她抬眼细细打量眼前这对姐弟，目光在姐姐清秀的眉眼间停留，"令尊起的名字，当真是极好的。
"话音未落，却见柳惜筠突然拉着弟弟重重跪下。
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姑娘俯身叩首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小姐买了奴婢，往后奴婢便是小姐的人了。
奴婢斗胆，请小姐赐个新名字，也好...也好与过往做个了断。
"说到最后，声音微微发颤，显是强忍着哽咽。
安陵容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这姑娘是要斩断与故土的最后牵连，以表忠心。
她沉吟片刻，目光在姐弟二人身上流连。
安陵容指尖轻叩案几，沉吟片刻道："你既识字知礼..."她目光温和地望向姐姐，"就叫知书罢转头看向仍跪得笔首的男孩，安陵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至于砚哥儿..."她微微摇头，"这名字取得极好。
你父亲既盼你如砚台般坚实厚重，又暗含笔墨砚台的雅意，倒是很适合读书人。
况且..."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来日你若真要走科举之路，还是用本名更为妥当。
守着你父亲取的名字，也好时时记得他的期许。
"柳惜筠——如今的知书，闻言重重叩首："奴婢知书谢小姐赐名。
"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泪，安陵容看着这对姐弟，心中忽生几分怜惜。
她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起来吧。
既有了新名字，便该有新气象。
萧姨娘，带他们下去好好梳洗，换身干净衣裳。
"她转向萧姨娘，"劳烦姨娘先带他们去梳洗更衣，再请大夫来看看。
这一路逃荒，怕是吃了不少苦。
"待萧姨娘领着姐弟退下后，安陵容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识字的姐弟，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倒是难得的助力。
尤其那柳砚，小小年纪便显露出读书人的气度，若好生栽培...想到这里，她忽然一怔。
前世自己对宝娟推心置腹，却不想那竟是皇后安插的眼线。
如今这对姐弟...知书为护弟弟甘愿为奴，这般情谊，反倒比金银更能约束人心。
窗外一阵凉风掠过，安陵容不由得拢了拢素色衣襟。
她望着铜镜中那张精心妆点过的面容，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如今筹谋这些终究为时尚早，若不能过了殿选这一关，再多的绸缪也不过是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