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K线图上的长安
李岫没有去碰那些名贵的徽墨和宣笔,在他看来,那些文人雅士的东西,此刻屁用没有。
他走到角落的鎏金火盆边,弯腰从里面捡起一截烧得半黑的木炭。
掂了掂,手感粗粝,却很踏实。
回到那张足以让三西个人同时挥毫泼墨的巨大书案前,他深吸一口气,铺开了一张雪白的宣纸。
炭黑,纸白。
一个属于金融操NDAY的分析工具,即将以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在这个大唐盛世中诞生。
他执起木炭,手臂稳定得像是在操作价值数十亿的基金。
首先,是一条横轴。
他在末端写下一个字——“时”。
然后,是一条纵轴。
他在顶端写下另一个字——“势”。
一个简陋却颠覆时代的坐标系,完成了。
“开盘!”
李岫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华尔街交易室。
他脑海中,李林甫集团的兴衰轨迹,如同一根K线,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手中的木炭,开始在纸上滑动。
一条长长的、带有巨大上影线的阴线被画了出来,它的实体部分很短,但从最高点回落的幅度,却触目惊心。
“‘乌云盖顶’,标准的顶部反转信号。”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酷的专业。
“连续拉升近二十年,积累了巨大的获利盘。
如今高位放出‘病重’这个重大利空,主力资金(皇帝的信任)己经开始动摇,大量的恐慌盘正在出逃。”
“一旦跌破关键支撑位——也就是我那个便宜老爹咽气的那一刻,必然是悬崖式的暴跌。”
“下方……几乎没有任何有效支撑。”
说到这里,他的手微微一顿。
这意味着,李家的覆灭,将是摧枯拉朽,没有任何缓冲。
接着,他移动木炭,画出了第二根K线。
一根从底部拔地而起的、光头光脚的“大阳线”,充满了暴力和贪婪的美感。
“杨国忠集团。”
“典型的强势拉升,多头主力资金介入明显。”
李岫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的‘基本面’,就是他那个族妹杨贵妃的裙带。
只要这个基本面不动摇,他的上涨趋势就不会改变。
短期内,没有任何回调的迹象。”
“唯一的风险点,就是这位‘国舅爷’,才疏志大,吃相太难看,容易引起其他主力的警惕。”
下一个,安禄山。
李岫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画出了一条看似平稳的横盘线,不涨不跌,像一潭死水。
但在代表“成交量”的横轴下方,他重重地、密集地画上了一根根竖线。
“‘底部放量横盘’!”
李岫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哪里是死水,这分明是在秘密吸筹!
这个胡人胖子,就是这个盘口里,隐藏得最深的那个‘庄家’!”
“他在利用李林甫和杨国忠多空大战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积蓄力量。
一旦让他完成筹码收集,突破这个盘整区,必然是雷霆万钧的行情!”
“到时候,整个大唐,都将是他的韭菜!”
最后,是皇权。
唐玄宗,李隆基。
李岫没有画具体的K线,而是用木炭,画出了一条贯穿全局的、弯弯曲曲的“年线”(250日均线)。
“整个盘面的‘势’,所有K线都必须围绕他来运行。”
“他就是这盘棋的规则,是最大的‘政策风险’来源。”
“他乐于看到多空制衡,所以他既会打压涨得太凶的杨国忠,也会扶持看起来弱势的安禄山。”
“他的情绪,就是最大的宏观调控。”
分析到这里,整个长安的权力格局,己经在这张简陋的图纸上,一览无余。
……与此同时,书房之外。
长长的廊道上,一个身着素雅宫装的女子,正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参汤,款款走来。
她容貌清丽脱俗,气质温婉娴静,正是李岫的正妻,当今圣上亲封的寿安县主——李清微。
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忧愁。
她走到书房门口,看到几个侍女正像受惊的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
“小郎君还在里面?”
她轻声问道,声音如泉水般清冽。
为首的侍女连忙上前,惶恐地回答:“回县主,小郎君……小郎君他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奴婢们不敢……”旁边一个上了年纪、平日里颇受李岫“原主”信任的仆妇,也凑了上来,低声劝慰道:“县主,您别担心。
小郎君许是又喝多了,在里面闹脾气呢。
往常也是这样,由着他发泄一通,等他闹够了,自然就出来了。”
这番话,既像是安慰,又无情地揭示了原主过往的荒唐。
李清微闻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意料之中的失望,和一丝习以为常的无奈。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看到的,是自己那段毫无希望、冰冷如水的婚姻。
嫁入李府一年,丈夫除了在新婚之夜醉醺醺地来过一次,其余时间,不是在外面鬼混,就是在府中发无名火。
所谓的夫妻,不过是名义上的罢了。
她将手中的参汤,轻轻递给侍女,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那就先温着吧,等他……出来了,再送进去。”
她没有像别的贵妇那样,恃宠而骄,强行闯入。
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那样的事。
她只是在门外静静地站了片刻,似乎想从那紧闭的门缝里,听出些什么动静。
但里面,一片死寂。
最终,她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落寞,转身离去。
只是,她的心中,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疑问。
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丈夫那声冰冷的命令,为何会带着一种,连她都感到心悸的陌生威严?
就好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